正如徐友珍自己也知曉,他老了,人不服老不行,終究歲月才是最鋒利的箭矢,朝中人才輩出,更新換代的太快。
他能掌控十年,能掌控二十年,能掌控三十年,卻不能掌控一輩子,他盛況的時候得罪的人太多,到了將行就木的時候,勢必無法安度晚年。
所以,他需要培養新的爪牙來代替自己的職位。
曹吉祥同樣也人過六旬,有因為太監沒根殘疾,而造成心理扭曲,手中沾染的鮮血太多,冤孽更多,眾怒難平,倒台只是時間問題。
至于錦衣衛都指揮霍彥青,的確年輕,甚至要比汪延還要小上幾歲,可是他性格冷清,不善交際,孤掌難鳴。
唯獨陸歷久和他旗鼓相當。
四年前汪延曾和他交過手,不輸不贏。
汪延手段奸佞殘暴,陸歷久看著溫文書生,可是骨子里卻同樣嗜血,從寒門秀才,一步步走到翰林院,他雖在翰林院默默無聞卻能讓徐友珍一直不曾放棄關注,這就是本事。
對手是讓人覺得可以旗鼓相當的存在,而被汪延看做對手的,就只有陸歷久。
李生似乎突然想起什麼一般,「督主還記得當日奴才從清涼寺回來的時候,說曾在楊柳胡同見到傅國公府的馬車嗎?」。
「那處是住著國子監主簿傅家桓大人,好像和傅國公府有些牽扯,前些日子傅二爺將傅大人的妻女接到了府上,因著督主拒絕了傅國公的請帖,奴才也就沒有留神太多,具體是不是因為這個也不是很清楚。」
李生又繼續說道,「撫遠侯世子孟嘉弘協同夫人從晨起從保定回了應天。」
「國子監主簿。」汪延眉頭緊皺,眸光深邃,「傅家桓,傅鈺將他的妻女接到了傅國公府。」
陸歷久和傅國公府有些交情他是知道的,平日里也會去給傅五少爺講學,可是最近……好像陸歷久最近去傅國公府的次數多了些。
「連孟嘉弘都來了。」
傅祁的心思汪延心中清楚,可惜傅明嫻就只有一個,她死了,哪怕是再像的人都不是她,所以對于傅祁的行為,汪延有的只是厭惡。
對于傅國公府,他沒有打壓就已經算是給足了面子,更不想參和大房和二房的爭端。
可是現在,傅鈺將傅家桓的妻女接近了府,傅祁將孟嘉弘給請了過來,陸歷久又去的頻繁,幾件事串聯在一起,究竟是哪個步驟出了問題。
汪延抿唇,說話間已經從地牢中走了出來,抬頭望著天空,一抹殷紅色的夕陽將半空染成紅色,宛若火焰一般的嫣紅,更像西廠暗牢中的鮮血,冬日的夕陽雖看起來暖,但卻已經冷的刺骨,「恐怕是要變天了。」
「明日朝局會有變動。」汪延思忖片刻,篤定的語氣說道,「若是傅國公府再派人送請柬,就答應吧。」
李生有些詫異,隨即點頭,「奴才知道了!」
……
「夫人,要不您先用膳吧,老爺許是朝中有事情耽擱了。」蘭芝將軟毛織錦披風搭在趙宛容的肩上,有些心疼的說著,「您的身體本就不好,若是再這麼熬著等著,恐怕又要難受好些日子了。」
趙宛容身著桃色蜀錦繡紅梅長襖,鬢上簪著紅梅金絲鏤空珠花,蜿蜒盛開直到鬢角,連帶著面色也紅潤了幾分,平日里她不喜奢華,皆是素衣淡容,今日卻是刻意打扮許久。
她和陸歷久成親五年了,正好五年。
陸歷久平日除了偶爾去傅國公府替五少爺講學,便只剩下了翰林院和回府了,回來的一向準時,想來今日是真的有推月兌不得事情才晚了。
趙宛容看著楠木桌上擺著的幾樣菜肴,宮保雞丁,瓜燒里脊,炒鮮菇,涼拌豆芽,還有那豌豆黃,笑著搖搖頭,「不用了,我不累。」
晨起她便在廚房忙著,雖然她的身體不濟,不能親自下廚,但菜式皆是她在一旁看著的,都是陸歷久素日最愛,尤其是那蒸的冒著熱氣的豌豆黃。
趙宛容模了模鬢上的紅梅金絲鏤空珠花,臉上笑的甜蜜,「再等等吧,你先將這些菜都撤下去放在鍋里熱著,等著歷久回來再端出來。」
其實趙宛容也是極美的,不同于傅明嫻的耀眼,卻別有一番溫婉賢淑,只是這麼多年她都在病中,趙國公府又遭逢巨變,便也沒了打扮的心思。
紅梅,從前傅明嫻是最喜歡紅梅了,趙宛容是趙國公府的嫡女,骨子里帶著驕傲,可唯獨遇上了陸歷久之後,這些驕傲也零落成泥,哪怕是在學她,只要能讓陸歷久歡喜,趙宛容也是開心的。
蘭芝拗不過趙宛容,只好點頭答應,這準備撤下的時候,卻突然見到門外陸歷久的身影。
「夫人,老爺回來了!」
趙宛容臉上帶著驚喜,「是嗎?」。
「那太好了。」趙宛容起身,肩上的軟毛織錦披風掉落在地上,「扶我過去看看。」
陸歷久已經迎面走了進來,微皺著眉頭的替她將披風撿起,又重新搭在她的肩上,「都說了可以不用等我的。」
趙宛容笑了笑,「也沒有刻意,剛好做好了,你便回來了。」
陸歷久拉著趙宛容坐下,又親自向她的碗中布菜,卻依舊神情淡然,好像對趙宛容呵護備至,是他的責任,「趁熱吃吧。」
趙宛容柔聲問道,「歷久,是有什麼喜事嗎?你看著很開心的樣子?」
陸歷久抬頭瞧見了趙宛容鬢上的紅梅金絲鏤空珠花,有些失神的說道,「我看著很高興的樣子嗎?」。
趙宛容重重的點著頭,「很高興呢。」
陸歷久一貫是面色平靜,對所有事情都不太關心,可是從進門回來,他的唇角便一直是微揚著的,除非是重要的喜事,否則陸歷久不會這般喜上眉梢。
陸歷久突然笑了,「的確是有喜事。」
「明日我便要去兵部出任兵部左侍郎一職。」
趙宛容臉上的笑意褪去,有些僵硬的問道,「怎麼好好的,突然調去了兵部?」
陸歷久在翰林院呆了這麼多年,除了四年前……那次主動求職,便再沒無升遷之意,趙宛容心中開始慌張起來。
陸歷久又似無意般的說道,「你不適合紅梅,還是牡丹更適合你一些。」
趙宛容眼中氳著水霧,嘴角卻依舊掛著笑意,「好。」
她竟然……連學她的資格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