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延的病一直未見好,但西廠卻依舊穩如泰山,想必也是無大礙的。
至于西廠,便是傅明嫻這等後宅女子都能時不時的從傅家桓的口中听說一二,恐怕是真的要兵敗如山倒,回天乏力。
曹吉祥倒台,不外乎差的是最後的形勢和證據了。
傅明嫻最詫異的便是陸歷久,他的表現實在是……太過震撼,從翰林院無人相知的編修一躍成為京中炙手可熱的新貴。
手段能力缺一不可,這樣有難耐的人如何當年會中了自己的算計?傅明嫻的心突然有一種很可怕的念頭產生。
或許當年的事情……真的是另有隱情。
她對趙宛容一直都是有愧疚的。
她知道她設計趙宛容下嫁他人錯的很離譜,可是當時真的是昏了頭,在四表姐趙宛瑤的勸說下,明知是錯依舊想要試試。
若說她晚期哀莫過心死,一部分是因為趙國公府滿門抄斬,一部分是因為對傅國公府的失望,另一部分便是因為趙宛容了。
事到如今,傅明嫻寧願她的不安是多余,懷著愧疚和自責生活實在是太苦了,這樣的痛苦讓她一個人承受就好了。
陸歷久忙于朝政斡旋,傅明元雖只是隔約一段時間上門討教,回來的時候總是會在她的面前提一些陸歷久的作為,傅明嫻便是想不懷疑都難,心中更隱隱多著幾分不安。
好在沈瑜總是能讓她舒心不少,每每想到自己的親事,傅明嫻就覺得浮躁的心也跟著安定,她心中更是害怕,也不知道是在害怕什麼。
更像是希望能借婚事來逃避什麼一般。
沈瑜對傅明嫻的印象很好,回到了府上便已經說動了雙親要迎娶傅明嫻過門,更是時不時的送些小禮物來。
傅明嫻父親雖然官位不高,但算的上書香世家,傅明嫻家世清白,沈家二老並無異議,納采,問吉只是走個形式,可以直接佔卜合婚日期,只是沈老夫人想要在準確定下親事之前先見見傅明嫻。
恰逢傅國公府傅明喬出嫁會宴請親友,沈老夫人便同傅明嫻約在了當日,傅明嫻表示理解。
朝堂中風起雲涌,轉眼已是二月早春。
下了幾場大雪後,背陰處的冰雪還未化盡,冬天的寒意依舊,柳樹卻早已抽出一條條翠綠的枝條,為這大地增添了幾分盎然新意。
到了二月初七,傅明喬出嫁的前一天,傅明嫻意外收到了她的邀請。
傅明喬身邊並無朋友,她希望能由傅明嫻和傅明玫陪著直至出嫁,言辭中更有些急迫,好像是有事情要親自同自己說一般。
傅明嫻本是對傅國公府避之不及,但轉念一想,莫要耽擱了大事,她也有些想見傅明玫和傅周氏,便和何知秀商量一番,趕在入夜前動身去了傅國公府,傅明喬果然在焦急的等著自己。
傅鈺為了拉攏撫遠侯府,對傅明喬又恢復二房嫡女該有的優待,一應供奉是傅國公府最好的,更是自由隨意許多。
綠翹老早便听了傅明喬的吩咐在大門外等待著傅明嫻的到來,「傅小姐,四小姐說,您來之後直接去她的臨雪軒。」
傅二爺嫁女,撫遠侯世子娶平妻乃是大事,傅國公府此刻早已經布置好了大紅燈籠,任憑大房如何不情願,也不敢明面上表現出來,只是借口將傅明嬋送莊子上接了過來,不能阻止起碼也要給傅明喬添堵。
傅明嫻對傅國公府很熟悉了,一路隨著綠翹直接到了她的住所,看著傅明喬,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這房間中的喜色襯托,臉色紅潤,氣色也跟著好多了。
「四姐姐大喜,明嫻也沒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這同心結乃是我親自所編,算是我送給你的賀禮。」傅明嫻淺笑著走上前,將賀禮親自送到她的手中,「希望四姐姐能同世子永結同心,希望四姐姐不要嫌棄。」
平心而論,還是覺得傅明喬要和孟嘉弘更般配一些。
傅明喬很歡喜的從傅明嫻的手中接過,「衡妹妹蕙質蘭心,這是我成親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不過……」
綠翹告了聲退便下去了,臨走時又將房門緊閉。
傅明嫻當即便明白了過來,看來自己想的的確不錯,傅明喬真的有事。
傅明喬神色慌張的將傅明嫻拉進了內室,斟酌著說道,「事態緊急,書信傳送怕落入他人之後,綠翹是我身邊的侍女又太過顯眼,所以不得不讓你親自來一趟。」
傅明嫻心中咯 一聲,「怎麼了?」
「出事了。」傅明喬壓低著聲音說道,「傅國公府出事了。」
「傅國公府出事了?」
傅明嫻神色復雜,早就知道傅國公府積弊太深,問題諸多,卻也沒想到竟然會這般快,而且連傅明喬這般後宅女眷都能嗅到的異常,想來這次的危機不會小。
傅明喬憂慮的看著傅明嫻,「大伯父已經在著手要將茹姐兒送去汪督主府上了,四嬸娘鬧了很久都沒有用。」
「若是……若是那西廠督主同意還好,若是不同意……明嫻,怕是父親不擇手段之後,第一個人想到的還是你!」
「就是這幾日的功夫了!」
傅國公府的情況越緊急,汪延便越會被傅大爺和傅二爺視為救命稻草,拼死也要抓住的求生鎖鏈,他們很清楚和汪延之間並無交情,就只剩下了利益才能讓汪延出手相助了。
雖然汪延的病情一直不見好轉,但是朝中的大臣哪個不是模爬滾打多年的老狐狸,西廠和東廠的爭斗,始終都是汪延要佔上風。
現在曹吉祥還在支撐,等著曹吉祥倒台之後,輪也輪到他們了!
生死存亡的大事。
傅國公府的這些人都是過慣了嬌生慣養的日子,對于權勢更是莫名的渴望,真的當權勢一朝被盡數奪去,那還不比要了他們的性命還嚴重。
再者說,傅祁和傅鈺所犯的錯誤,可能不只是富貴保不住,便是連腦袋也要給丟了。
傅明喬擔憂的說道,「你若是有想法怕是要盡早的準備了。」
「茹姐兒的事情在府中不是秘密,我便刻意吩咐綠翹打听了不少的事情。」
「從年前楊華父子進京開始,陸……陸大人的手段之大家都有所耳聞,楊華吐出了不少事情,一時之間牽連甚廣,許多官員皆陷入牢獄之災,好像……」
「其中最嚴重的是當年的趙國公府一案,好像……好像傅國公府……也曾參合。」
燭光閃爍,傅明喬接著淡黃色的光目光直視在傅明嫻的臉上,她從見到傅明嫻第一眼開始便覺得傅明嫻是她這麼多年等待的機會。
她本是想嫁給汪延,用汪延的權勢來報復萬氏的,不曾想陰差陽錯的倒叫傅鈺已經對萬氏起了隔閡,而她也要嫁給孟嘉弘。
無論怎麼看傅明喬都該是感激傅明嫻的,她也的確如此,否則不會多事來通知傅明嫻。
她對傅明嫻,一直是模糊的概念,明明這張臉也很想老三,可是性格……卻又有些不像了,傅明喬也分不清楚傅明嫻究竟是何來歷了。
傅明嫻眉頭緊鎖,目光中盡是不可置信,陸歷久竟然是在調查趙國公府的事情,而且,還和傅國公府有關。
傅明嫻一直以為,當初傅鈺只是落井下石,可是現在……
「不過你也別急的,也不是沒有機會,只等著督主府那頭的消息了,總是還有茹姐兒的……」傅明喬看著傅明嫻慘白的臉色,以為她是在擔心著傅鈺會逼她嫁給汪延。
傅明喬嘆了口氣,「人人都道世家大族中的女子最是幸福,誰有真的清楚這其中的心酸,所謂幸福,不過是那些得寵的罷了,還有像咱們這些過氣的嫡庶,還不如那些平民百姓過得安樂。」
「不是你,便是茹姐兒,可憐茹姐兒,比你還要年小一歲……」傅明喬只是個外人,都覺得于心不忍,且不論汪延的權勢和脾性,但是太監一點,茹姐兒將來的幸福便是徹底的斷送了。
「多謝四姐姐提醒,明嫻知道了!」傅明嫻向著傅明喬點頭,「既然來了,我想先去給老夫人請安問好。」
話落,不等傅明喬回答,傅明嫻便已經轉身去了青桐院,她一直覺得傅周氏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要對自己說,此刻心中這份不好的預感更是越演越盛。
她不放心,有些話一定要當面問清楚才行。
「傅……傅小姐?」許嬤嬤身著茶青色長襖,正在廊下單著赤金瑞獸香爐中的香灰,見到突然出現的傅明嫻著實嚇了一跳,「小姐您怎麼在這個時候來了?」
傅明嫻魂不守舍的敷衍道,「四姐姐成親,所邀請我提前來的,老夫人就寢沒有?」
「我想見見她?」
「老夫人還沒有入睡呢,要是知道您來了一定會高興的……」許嬤嬤的話還未說完,傅明嫻便已經沖了進去。
「哎……」許嬤嬤奇怪,素日端莊穩重的傅小姐這是怎麼了?
這麼一看,到有些當年三小姐的性子了……
「老夫人……」傅明嫻見著傅周氏正依靠在紅漆木桌旁半眯著眼楮打著盹,突然止住了聲音。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緩步上前,去了雕花羅漢床上拿了絨花毯子蓋在了傅周氏的身上。
傅周氏有些迷茫的睜開眼楮,「明嫻?」
傅明嫻點頭,「嗯,四姐姐成親,邀請我提前來府中陪她一晚上,我便想著來看看您。」
傅周氏笑呵呵的,「你看我,真是人老了不中用了,就是在等著許嬤嬤倒香灰的功夫也能睡著。」
傅明嫻心中一痛,「夜深了,您也早些休息吧,明日是四姐姐的好日子,您總是要在場的。」
傅明嫻又陪著傅周氏說了會兒話,侍奉傅周氏入睡便又有些頹廢的離開了。
她站在青桐院中有些茫然,既然傅周氏當初選擇相瞞,恐怕現在她問了也不會說出口,看著她年邁的樣子,傅明嫻柳眉緊皺,哪怕不是問傅周氏,她也一定會清楚的。
比如……陸歷久一定知道些什麼!
……
陸歷久佇立在趙宛容的房門前,皺眉輕問著蘭芝,「夫人又是再睡著?」
他這段時間剛接替徐友珍的位置掌控了兵部,諸事繁多,已經有些日子沒來見趙宛容了。
為數不多的幾次想要來趙宛容房間探望她,卻都被蘭芝給拒之門外,這次也不例外。
陸歷久心中起了疑惑,其實感情這件事情,真的是看不見模不著卻不受自己控制。
趙宛容與他成親多年,他自是知道她的心思,他也覺得很愧疚她,除了情愛無法給予,他給了她最好的照顧,哪怕趙宛容病中,也從不有過的拒絕他見。
陸歷久目光中微有些擔憂,「夫人的病情可是重了?」
蘭芝搖頭,按照趙宛容的話說給了陸歷久听,「夫人還是老樣子,只是可能早春依舊天寒,所以正在休息,老爺您不用擔心,藥夫人都按時吃著,沒有大礙。」
陸歷久眉心緊擰,「那等著夫人醒來的時候你同她說一聲。」
「兵部尚有些事情等待我去處理,今夜便不回府了,明日是傅國公府四小姐大婚,之後我再回來,讓她不必等我了。」
蘭芝眼眶微紅,「奴婢知道了。」
「老爺您放心吧?」
趙宛容緩緩睜開眼楮,將陸歷久的話听了去。
傅國公府?
趙宛容眼角有些濕潤,淚水更不自覺的從眼眶中流出,「早就該想到的,為何我還抱著希望。」
陸歷久迎娶她過門的時候,恰好,正在所有人都以為陸歷久會在朝堂之中有一番大作為的時候。
「原來你真的是喜歡她至此……竟然默默為她付出那麼多。」趙宛容努力的抬起頭倔強的抹掉流出的眼淚,「連蘭芝都見到了那人,你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趙宛容似乎是在輕聲呢喃,「聲無小而不聞,行無隱而不形。玉在山而草木潤,淵生珠而崖不枯。」
「韜光養晦這麼多年,有對我悉心照顧這麼多年,真的是難為你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