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宦無妻 第一百零九章︰退親

作者 ︰ 周自衡

沈家的下人看著自稱傅明元的傅明嫻皆是面面相覷,從眼神中出現的震驚和尷尬,府中的事情隱約他們是能听到些風聲的。

原先自家三少爺是很歡喜能和傅家小姐定親,可是最近……面對這能不能成大舅哥的「傅明元」……真的不是如何是好。

「傅少爺……」門口的小廝想要將傅明嫻攔下來的,但傅明嫻卻不給他們開口的機會,直接信步朝著院子內走去,而扮作傅一的傅明元則是不著痕跡的將沈家的小廝攔下。

一路上的時間,從驟然听到種種變故到現在,傅明嫻已經強迫自己冷靜了許多,著急並不能解決問題,傅明嫻有些慶幸傅家的門禁並不森嚴,如此簡單幸福的家中也免去了人多口雜的顧慮,不然這會兒她恐怕出門都要惹的她人注意。

傅明嫻眉頭緊皺繞過抄手游廊,直接奔到了大堂,按理算著時間,沈&amp}.{}家的人應該听到風聲趕過來了才對,尤其是……沈瑜。

「傅少爺……」不一會兒,沈家院子便傳出了動靜,小廝奴婢中間圍著的竟然是沈姜氏。

「傅少爺難得登門,可是……?」沈姜氏開口,看著身旁扶著她的姜素煙。

姜素煙驟然上門,恐怕傅家少爺是來登門算賬的。

听聞聲音,傅明嫻轉過身兒來,身著男裝的她顯得更加瘦弱,臉色也帶著幾分蒼白,「老夫人,是明嫻僭越了,但我想要見沈瑜,他在哪?」

沈老夫人看著傅明嫻,目光有些復雜,「原來……是傅小姐。」

沈姜氏听到下人來報傅明元硬闖,理所應當的認為,傅明元這是來興師問罪的,卻不想,竟然是傅明嫻親自上門。

男扮女裝當真是大膽,可越是如此,沈老夫人心中對傅明嫻的印象也越好。

因為她重情重義。

沈姜氏思量到,「是我們沈家對不起傅小姐,傅小姐若是想要退親,可以托付給媒人……一切都是沈家的錯,我們會盡力將對傅小姐的傷害減小到最低。」

「老夫人,阿衡想要見沈瑜。」傅明嫻又再度說了一遍,無論是何人的說辭,她都不相信,她要听沈瑜心口說才行,就好像當初的親事,是她們兩人點了頭。

「傅小姐。」沈老夫人叫住了傅明嫻,她能看得出來傅明嫻眼中對沈瑜的在乎,從最開始的她有些芥蒂,到現在的有些感動。

同甘共苦的情誼極為真切,但……但這是沈瑜的選擇,她做母親的也不好干預。

「母親,讓我親自說吧。」

正在沈老夫人攔著傅明嫻的時候,房門卻吱呀一聲被打開,沈瑜正從房間中出來。

傅明嫻有些欣喜的順著目光望去,卻正好對上沈瑜那布滿紅血絲的眸子,傅明嫻心中一悸。

沈瑜只是身著青色長衫,發髻上簪著羊脂玉,面色有些憔悴,下巴亦生出了許多胡渣,昔日的陽光明媚被疲乏勞累取代,朝氣全無。

「母親,我自己來說吧。」沈瑜緩緩上前,動作有些遲疑的模了模姜素煙的腦袋,「煙兒,委屈你了,你也先陪母親回去吧。」

姜素煙紅著眼楮,沈老夫人嘆了口氣吩咐府中的下人調走,三緘其口對傅明嫻來府中相見的事情。

大堂中便只剩下了傅明嫻和沈瑜兩人。

沈瑜勉強的扯出一抹笑意,緩緩走到傅明嫻面前,修長的手指輕輕攬上傅明嫻額頭旁落下的碎發,他從軍多年,手指上磨出了許多繭子,不小心觸踫在傅明嫻的臉頰上,有些粗糙。

「阿衡,果然這樣才是我所認識的你。」沈瑜就這樣靜靜的站在傅明嫻的面前,眼中的目光有些刺痛。

傅明嫻突然鼻子一酸,有些倔強的說道,「沈瑜,若你是真的喜歡姜小姐,哪怕退親會影響我的名聲,我也會成全。」

「可是,你不是。」傅明嫻的語氣很篤定。

人的眼神是最不會騙人的,沈瑜看待姜素煙的眼神是那樣的純淨無暇,他只當做她是表妹,兄妹間的情誼同男女之情不同。

沈瑜避而不答,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退親吧。」

「阿衡,幸好你的年紀尚小,婚期並未準確的定下來,知道的人並不多……對你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沈瑜目光有些濕潤,「是我對不起你。」

「大難臨頭各自飛。」

傅明嫻心中突然生出幾分酸楚,「沈瑜,你是想要告訴我這個道理嗎?」。

「老太爺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難道你還想要瞞我不成?」

從傅周氏提起婚事開始,傅明嫻便沒有太多的想法,她即是希望能遵照傅周氏的意思好好成親,也希望自己能徹底月兌離傅國公府的鉗制,免讓傅家深陷圇圖。

沈瑜給她的感覺很好,甚至有些超出了她對未來夫君的期待,沈家更開明的不在乎門第有別,她得以做沈瑜的正妻。

可是沈瑜卻給了她全部的臉面和呵護,甚至在沈家落難之後,率先想到的也還是自己。

沈瑜寧願用姜素煙來做借口希望她恨他,也不想她懷有半分的愧疚的自責。

人非草木。

傅明嫻如何能不被感動,哪怕她現在並不喜歡沈瑜,可是她會學著喜歡他,會學著如何做好他的妻子,會努力和他過好未來的日子。

沈瑜抬起頭,有些失落,「你還是知道了。」

「是。」傅明嫻抬頭,目光同沈瑜對視,「我知道,正因為知道,所以才不會同意。」

「沈祖父入獄,一切還是未知數,沈瑜,現在並不是太糟糕,你……」

傅明嫻話未說完,沈瑜突然張開懷抱,將她抱在懷中,深深的吸了口氣,目光中盡是不舍和眷戀。

傅明嫻嚇了一跳,僅僅是片刻不安便沒有再多做掙扎。

過往歷歷在目,初見時傅明嫻的目光虔誠,表情淡漠如水,他便將她刻在了心里。

他更喜歡看著她唇角微揚,漆黑的眸子猶如星光般璀璨的樣子,他真的很高興,甚至很感謝商李氏竟然為他找了這樣的好姑娘,他有些相信父親母親當年的堅持所為何。

哪怕是還有一絲生機,沈瑜也不想輕言放棄,可是,已經沒有機會了。

沈瑜目光中露著痛苦,聲音沙啞低沉,「你所知道的消息只是前日,祖父……祖父晌午已經在牢房中……自縊,的確是我們沈家的錯,我恐怕最遲後日便會去從軍離開應天,恐怕不會……再回來。」

「父債子償,若不是我便是我父親,對不起,對不起……」

傅明嫻渾身僵硬,如遭雷擊。

自縊……

她下意識的伸出雙手,手臂顫抖的想要還上面前比自己高出很多的沈瑜。

傅周氏自縊的痛苦她尚且宛如刀割,又何況和沈瑜朝夕相處的祖父沈半山,已經白發蒼蒼的老人,做了一輩子人前的權臣言官,晚年卻自縊在牢中。

他該是有多難過,又是……又是下了多大的決定才能強撐著沉著對她說出這樣一番話。

「沈瑜……」傅明嫻突然好心疼沈瑜。

因為,陽光背後,只有旁人不知道的辛酸苦辣,沈瑜選擇將那些黑暗都埋藏在心里,而給自己的……只有無盡的陽光。

他呵護自己如寶。

傅明嫻眼眶微紅,長而翹的睫毛上掛著淚水,她想要開口安慰下他,卻不知從何說起,說逝者已矣,生者應當堅強嗎?

不是切身體驗的切膚之痛,又什麼資格去安慰別人。

「阿衡……」沈瑜的聲音有些哽咽,眼眶中有些滾燙,「你的情況我是知曉的,師母同我說過,對不起,我沒能給你你想要的生活……」

「會……會有更好的人來對你。」沈瑜雙手用力,隨後便驟然松開,看著已經淚眼婆娑的傅明嫻,硬生生的止住了上前替她擦去淚水的沖動。

傅明嫻很好,但他無法給她將來,那便不再橫生出諸多的牽扯,只會傷人傷及。

原來沈瑜從一開始就知道……

總會有那麼一個人,在你見到她之後,會不由自主的想要將所有的美好都奉與她,有的時候,放手要比堅持需要承受更大的勇氣。

沈半山縱然有錯,也錯不至于在牢房中自縊,祖父如此,不過是想要保護沈家,保護他的子孫,沈瑜不忍心看著父親承受牽連。

他更要替沈家查明清白,找出幕後逼迫祖父自縊的背後凶手,他對自己的未來都沒有把握,又如何會給傅明嫻一個未來。

「回去吧,這府中的人不會對你來的事情提起只言片語,一切的過錯都在我的身上,我會盡量的降低對你傷害。」沈瑜轉身,想要離開,又有些不舍痛心的轉過身,苦笑著說道,「阿衡,若是你再大一些該多好。」

「我若是已經娶了你,便怎麼也不會舍得放手了。」

沈瑜快步離去,只留給傅明嫻一道悲傷落寞的身影,慌忙趕過來的傅明元卻被傅明嫻的樣子震驚到了。

「阿……阿衡……」

傅明嫻聲音哽咽的啜泣道,「哥,我們……先回去。」

傅明元攙扶著傅明嫻離開。

一道身影緩緩站在沈瑜身後,紫色直輟朝服,腰間扎著的通金色金絲蛛紋帶有些刺眼,這是西廠督主。

汪延眉頭緊皺臉上看不清表情,看著如同被抽了靈魂般的沈瑜,又看著那抹熟悉的背影離去,「你……真的要去嶺南從軍?」

沈瑜回頭看著抿唇沉思的汪延,「自縊乃是大罪,若沈家沒有人受到懲罰,恐怕都不會好過。」

「對不起,便是我……也無能為力。」汪延眸光有些暗淡,一連數日他皆是隱姓埋名在嶺南調查徐善辛,因為事情機密泄露不得,汪延自動斷去了同西廠所有的聯系,不成想……

回來的時候傅周氏病逝,連沈瑜的祖父沈半山……也在牢房中自縊。

朝夕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本是有機會的,哪怕沈半山被皇帝交由兵部尚書陸歷久看守,但也並不是全然死局,他這一趟嶺南並未無疾而終。

同之前那些被滿門抄斬的大臣一樣,沈瑜祖父沈半山也同這個人有著很深的牽扯,甚至那徐善辛,曾是沈半山的手下。

若沈半山再等等,他甚至從沈半山的背後能順藤模瓜牽扯出來當年的真相如何。

可……沈老爺卻做得決絕,自己了解性命直接斷了朝中那些不安分人的想法,汪延所調查的線索再度被切斷。

沈瑜強扯出一抹笑意,「與你無關,這是祖父自己的選擇,他是想用自己的死來保護沈家。」

「難得能听到汪大督主的抱歉,我是不是該覺得榮幸?」

很冷的笑話,沈瑜想要故作輕松讓氣氛融洽一些,顯然兩人都沒有這種心情。

空氣似乎凝固良久,汪延眉心微蹙的打破了沉寂,「什麼時候決定的?」

沈瑜苦笑低頭,「前日。」

「那你呢,又是什麼時候知曉。」沈瑜反問。

「年前。」汪延聲音沙啞,「但卻是昨日下了決心。」

「如此,便不算我們相爭了。」沈瑜唇角發白,雙手緩緩攥緊,「好好……照顧她。」

汪延點頭,「一定。」

汪延問沈瑜什麼時候決定的,是在問他什麼時候決定要同傅明嫻退親,沈瑜說是前日。

前日正是沈半山入獄的日子,也正是他偶然間听說了汪延曾經去世的妻子閨名也是傅明嫻,而且……他們還很相像。

當初商李氏雖未直接明說傅明嫻同傅國公府的糾纏,但他對傅明嫻上心,如何不了解?

原來他們之間竟然還有這份牽扯。

沈瑜也不知道該是笑還是哭了。

沈瑜反問汪延是什麼時候對傅明嫻動心,汪延說年前便相遇知曉,卻是在昨日才下定決心。

昨日,是在他打算放棄的之後,如此一來,便不算他們兄弟為女人反目相爭。

沈瑜不由得苦笑,「老天為何總是偏幫你一些?」

汪延皺眉想了好久,目光也帶著幾分傷痛,「我也曾羨慕過你的家庭。」

「畢竟,你還有親人……」

畢竟。

沈瑜的父親只是被貶官,畢竟他去從軍還會有生還的機會,而他的親人,全部在那殘陽如血的傍晚,丟了性命,汪延突然覺得,火紅的天空是被那些無辜的人的鮮血染紅的。

而他雙手所沾染的鮮血,剛好是在恕罪。

沈瑜沉默。

汪延起身,眉心擰做一團,「我便不送你了。」

分離總是會讓人莫名傷感,哪怕是男人不善于表達自己的感情,但是在心里,也總會格外的珍惜友情,一個陰沉算計,一個陽光歡月兌,大抵是因為性格相差太多。

反而能互補,讓兩人的關系更加親厚。

或許,從沈半山在牢房中自盡的那一刻起,沈瑜也不再陽光……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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