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穆常安剛回到太醫院不久,墨舞身邊的貼身丫鬟如意便趕了來,匆匆忙忙的請他去替側妃娘娘看診。
並且她還強調了,側妃娘娘特別吩咐過,一定要是他親自前去,任何其他人都不行。
雖然他很詫異,但隨後還是提著藥箱,隨如意去到了景儀宮。
洛仲軒已然上早朝去了,此時的宮中很是安靜。
進了宮門後,穿過一個種滿月季花的大院子,花枝隨著清晨的微風輕輕搖曳,各種顏色爭妍斗艷,繽紛異常,令人心神愉悅。
只是穆常安剛走到內室門口,便能聞到一陣隱隱飄來的檀香氣味。
他微微蹙了蹙眉,因為他並不喜歡檀香的味道。
踏入門中,穿過正廳,穆常安便在偏廳看見了正懶懶靠在軟塌上,睡著了的傅長樂。
她的一只手中拿著.+du.一本正打開著的書,此時手和書都耷拉在胸前,想是看書看到心生困意,便不自覺的睡去了。
如意見狀便上前,輕輕的推了推傅長樂的身子,在她耳畔柔聲喚醒道︰「娘娘,穆太醫到了。」
躺在軟塌上的女子這才緩緩睜開雙眼,視線先是一片朦朧,在看清來人之後,這才完全醒轉過來,接著如意便扶著她慢慢起了身。
「你來啦。」她慵懶的聲音淡淡響了起來,許是剛醒,聲音還是有一點干。
如意忙從一旁的桌上為她倒了杯水遞給她,讓她潤潤嗓子。
穆常安朝著她淡淡點點頭,便走到桌邊放了藥箱,接著便在軟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一邊攏著袖子,一邊道︰
「盛夏天氣雖是令人乏悶,但還是請娘娘多加注意玉體,天氣雖熱,也還是可能會著涼的。」
「謝謝你的關心,我很開心。」傅長樂朝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只是不知道,你的這句關懷,是以穆太醫的立場,還是以穆大哥的立場?」
穆常安手上的動作一滯,抬眸對上傅長樂的視線︰「回娘娘,是穆太醫。」
他在「娘娘」和「穆太醫」這三個詞上特意加重了語調,傅長樂不傻,當然听出了他的意思。
她原本懷著希望的眸子,在听到穆常安的這句話後,便立刻黯淡了下來,自嘲的笑笑︰「也是,本宮又何必多此一問。」
穆常安並不想過多戀棧這個話題,接著便轉而問道︰「敢問娘娘近些日子有何不適?」
「回穆太醫,娘娘這幾日都胃口很小,吃不下東西,而且常常覺得頭暈乏力,還很嗜睡。但是最近一直只是在宮中待著,並未遠行,也不知為何會覺得如此勞累。」
穆常安點了點頭,隨後說道︰「煩請娘娘讓微臣診脈,便可知曉癥結。」
隨後,傅長樂便伸出一只玉手枕在小矮幾上,如意為她蓋上了一條絲帕,穆常安這才輕輕將手搭在她的脈搏上,隔著絲帕,細細診起了脈。
半盞茶的功夫後,他收回了手,也得出了結論,隨後便起身而立,朝傅長樂恭敬拱手︰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是喜脈。」
「喜脈……?」喃喃重復著這個詞,傅長樂的神情再一次陷入了呆滯。
倒是如意,一臉的雀躍和開心,不禁拍著手跳了起來︰「太好了,太好了,娘娘又有喜了,殿下知道了一定很開心!」
「接下來,娘娘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安心養胎。上一次的不慎滑胎讓您的玉體大傷,這次的過程可能會比較辛苦,還請娘娘千萬注意休息。」
接著穆常安又走到桌邊,打開藥箱,掏出紙筆,一邊寫著藥方,一邊說道︰
「微臣回去之後,會為娘娘準備安胎的藥,煩請如意姑娘每日按時為娘娘熬好,送娘娘服用。」
「也煩請如意姑娘囑咐御膳房,從今日起要對娘娘的飲食異常注意,確保安全。」
「好的好的,奴婢一定會記得的。娘娘上次滑胎受了太多苦,這一次奴婢一定會好好照顧娘娘!」
如意的興奮溢于言表,傅長樂靜靜看著她的樣子,心里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隨後,她朝著如意淡淡吩咐道︰「如意,昨兒個芸妃娘娘說有匹新的料子要給我們,她最近身體不適,不宜勞累,還是你去拿一下吧。」
「好的,奴婢這就去。」如意開心的應承著,接著便離去了,屋里一時只剩下傅長樂和穆常安兩個人。
「穆大哥……」傅長樂猶豫了半晌,終究還是這樣喊了他,「你還在等她嗎?」。
穆常安沒想到傅長樂會這樣問她,愣了愣,但神色很快便恢復如常︰「是。」
「沒想到……你對她還是如此痴情。」傅長樂臉上的笑意更加淒楚,「如果我比她早一步……」
「娘娘,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您的當務之急是好好養胎,別讓自己動了胎氣。微臣先告退了,就不打擾娘娘休息了。」
說著穆常安便收拾東西合上藥箱,接著便起身準備離開,卻在轉身的瞬間,被傅長樂拉住了手腕︰
「穆大哥,你一定要對我這樣殘忍嗎?還是你一直在生氣五年前我賭氣嫁給……」
「娘娘。」
拉著手腕的手被拔了下來,穆常安並不回身,只是留給傅長樂一個冷冷背影︰
「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在微臣心里,娘娘始終是微臣的妹妹,從來沒有過半點非分之想。太子殿下是人中龍鳳,對娘娘又很是寵愛。您能嫁得如此良婿,微臣也很替娘娘高興。萬望娘娘以身體為重,別再胡思亂想了。穆某受不起。」
說罷,他便提著藥箱,頭也不回的離去了,只留傅長樂痴痴望著他的背影,心中撕裂般的疼痛。
五年前的除夕夜宴後,洛仲軒為花魁墨舞的表演很是驚艷,也由之對傅長樂一件傾心。
他不顧皇後娘娘的極力反對,還是毅然要娶她成為自己的太子妃,無奈皇後太過強勢,才退而求其次的封了側妃。
當時的傅長樂,一心只在穆常安的身上,但奈何他一直在發瘋一般尋找著未央的下落,于是她才賭氣答應了這門婚事。
而那時的她,又太想找到前朝滅國的真相,也想要手刃自己的殺父仇人。
在那個當下,嫁給洛仲軒,也似乎是最容易靠近那個人的選擇。
可是她沒想到的是,洛仲軒雖然行事陰狠霸道,但對她卻是意外的溫柔。
仇恨與愧疚的天平始終傾斜不定,對穆常安的余念也始終在她心頭陰魂不散的縈繞。
雖然她知道這樣不對,曾經也是真的努力試過讓自己接受現實,放棄仇恨,放棄穆常安,好好的和洛仲軒在一起。
可是人的感情若是真的可以隨心所欲的控制,就不會有這麼多求而不得的遺憾了。
而滅國之痛,和那個男子,恰恰是她最難割舍的那道牽掛,她試了五年,還是做不到。
軟塌上這道憂傷的身影,落入偏廳帷幔後那道身著宮女服飾的身影眼中,又是陰鷙的嫉恨。
接著她的神色又恢復如常,撩開帷幔後,走到傅長樂的軟塌前蹲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娘娘,別擔心了,還是身體要緊啊。」
傅長樂扭頭,對上紅袖關切的眸子,盡力擠出一抹寬慰的微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