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奇睿抿唇不語,他明白自己在父親心目中就是個不成器的阿斗。
鄭成才審視兒子郁惱不甘的神色,心一軟,長長嘆口氣。「你這傻子!你不曉得你汪伯伯心里是什麼打算嗎?他想讓你跟他女兒結婚,我們兩家的股權就能合並……」
「這也沒什麼不好啊!我們兩家本來就合作愉快。」剛才窘到極點,鄭奇睿便習慣性地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態,嘻嘻地笑。「到時候如果爸不想做這個董事長了,讓汪伯伯來當不就正好?反正我也對經營公司沒興趣。」
鄭成才認輸了,有這麼一個想法單純的兒子,只能說家門不幸,他能怎麼辦呢?他伸手揉揉疼痛的額角,揮揮手。「我累了,總之結婚的事以後再說,你先出去吧!」
鄭奇睿如蒙大赦,轉身就走,沒想到才剛打開門,就看見門外站著一道娉婷窈窕的身影。
他驚駭。「思曼!你在這里做什麼?」
程思曼微斂眸,不去直視他的臉。
見她神色漠然,鄭奇睿驀地感到莫名心慌,她該不會都听見了吧?听見自己說想跟汪明玉結婚?
「思曼,我……」
「我是來找董事長的。」她輕聲打斷他的話。「我想遞辭呈給他。」
「喔,你來找我爸的啊?那你快進……什麼?!你要辭職?」
她居然要辭職!
辭職也就算了,她還想離開台灣,出國去游學。
她要走了,丟下台灣的一切,丟下老爸和他……
「程思曼,你太不夠義氣了。」鄭奇睿郁悶地嘟囔,仰頭將手中的易拉罐啤酒一口喝干。
從在父親辦公室外遇到程思曼,得知她堅持辭職後,他整日都心神不寧,下班後親自開車送老爸回家,眼看老人家一臉恨不得殺了他的表情,他心虛得想逃,連晚餐都不吃便一個人偷偷溜出家門,買了鹵味和一手啤酒,到家里附近的河濱公園黯然買醉。
他是真的很郁悶啊!花了整個下午的時間對程思曼又是討饒,又是賣萌,千方百計地求她不要那麼瀟灑地走人,可她就是不听,意志沒一絲動搖,看得他自嘆不如。
照理說有人這麼不顧顏面地求你,也該稍微覺得不好意思吧?偏只有她狠得下心來,泰山崩于前亦不動如山。
「媽的要不要這麼酷啊!」想到這兒,鄭奇睿更煩躁了,忍不住迸出髒話。
說實在的,他自己也不曉得自己干麼這麼慌?她不就是要出國玩個半年、一年嘛,又不是永遠都見不到了,何必如此依依不舍?
可他就是慌啊!
從小到大,他已經習慣了她時不時就會出現在自己身邊,自己鬧事闖禍,有她幫忙收拾,跟老爸冷戰吵架,有她從中說和,就連來公司上班,也是她在背後默默罩著他,他才沒被公司那些奸詐的豺狼虎豹吃干抹淨。
他不能想象生活中沒有她啊!如果她走了,那他該怎麼辦?
可她不走,兩個人最近的相處也很奇怪,他很怕她用那種復雜迷離的眼神盯著他,好像透過他看著另一個人,幽深的眼潭里潛藏的憂傷令他心驚。
她在看誰呢?她看的人……不可能是他吧!從前她從未用那樣的眼神看過他,難道在他失憶的那段期間里,他跟她真的發生了什麼?
「不會吧?思曼,你在我面前就像只潑辣的母老虎一樣,管教我就像姊姊管教弟弟,你不可能會……愛上我吧?」
「她當然不會愛上你!」一道清冷的嗓音從他頭頂重重地哼落。
鄭奇睿驀地醒神,左看看,右瞧瞧。「誰?是誰在跟我說話?」
「你能听見我的聲音?」那人的語氣頗為怪異。
「當然能听見!」他從草地上跳起來,一百八十度大轉身往後頭一看,沒人。
難道有鬼?一股寒意竄過鄭奇睿背脊,他不禁伸手撫抱自己的雙臂。
「我在這邊。」那人又幽幽開口。
鄭奇睿又一個轉身,這回總算看到人了,可這一看,差點沒嚇走三魂七魄。
「你、你、你你你……」他駭然指著站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那人蹙眉,無視他驚駭的神態,只是奇怪地問︰「你能看得見我?」
「廢話!當然看得見!」他氣得想跳腳,這人怎麼老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我問你,你怎麼長得這麼像我?」
「我也不曉得。」那人面無表情。「我第一次看到你的臉時,也覺得很吃驚。」
「你、你不可能是我的雙胞胎兄弟吧?我爸可沒說我還有個兄弟流落在外!」
「我當然不可能是你的兄弟,我們之間相差了五百年左右的時間。」
「什麼五百年?」鄭奇睿茫然不解。
「你看不出來嗎?」那人挑了挑眉,語氣噙著一絲諷刺。「我跟你不是同一個時代的人。」
「什麼?!」鄭奇睿差點嗆到,仔細一瞧,才發現對面這人身穿古裝,藍衫玉帶,長發束冠,一派貴公子的形象。現在是怎樣?他踫到演古裝戲的演員了?「這附近有人在拍戲嗎?」他再度左右張望。
「你是笨蛋嗎?」見他這反應,那人似是被氣樂了,翻了翻白眼。「我講的不夠清楚嗎?我是五百年前的人,來自大明王朝。」
「呿!你來自明朝,我還是愛新覺羅的後裔呢!」
「愛新覺羅是誰?」
「哈,你連清朝皇室的姓氏都不曉得,這可是國中歷史的程度耶!」
那人無言。「干麼不說話?」
「……我無話可說。」
「騙不過人就認輸咩,我又不會笑你!」
「……」
「喂,你不會這麼小氣吧?被人戳破謊言就生氣了?」
「誰說我說謊?」那人嘆氣,無可奈何地瞥他一眼,接著朝他勾勾手指頭。
「干麼?」
「跟我來。」
語落,那人便往公園光亮處走去,在不遠處的休閑涼椅上,坐著一對卿卿我我的小情侶。
「你去問他們,看不看得見我?」
鄭奇睿瞪大眼。這人是神經病嗎?為何要他去問人家這種問題?答案不是很明顯嗎?
「去啊!」
他很不想陪這瘋子發神經,但說也奇怪,對方身上似是散發著某種凜冽傲然的氣勢,教他不由得听令。
他過去請教那對小情侶。「呃,請問你們有沒有看見我身邊站的這個人?」
兩人眨眨眼,看看他,又看看他身邊,異口同聲。「你旁邊沒人啊。」
「怎麼沒人?」他驚了。「不是有個穿古裝的男人嗎?就在這里,吶,他現在站到你們面前了,沒看到嗎?」
「沒看到。」
「怎麼可能沒看到?」
「小倩,我們快走吧!這人是神經病。」
少年拉著少女匆匆離開,留下鄭奇睿如雕像般僵立在原地。
他遇上鬼了,還是一個來自大明王朝的鬼,也不知是積了多少年的怨氣,才能在這人間漂漂蕩蕩五百年?
「我不是鬼。」彷佛看透他的思緒,那人冷靜地解釋。「我的還活著,正確來說,我應該算是生靈。」
「生……靈?」他艱澀地從喉間逼出嗓音。
「就像你之前有陣子也靈魂出竅一樣,我只是靈魂出竅了。」
「我靈魂出竅?」鄭奇睿愕然,是指他失憶的那段期間嗎?「你怎麼知道我靈魂出竅過?」
那人定定地直視他,一字一句地吐落令他心驚膽顫的言語。「因為你的靈魂不在的時候,是我借用了你的身體。」
他悚然大驚,許久才勉強找回說話的聲音。「你……你到底是誰?」
「我是朱佑睿,大明的昭武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