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位于一條小巷深處，也不知是授了誰的意，選址頗為隱蔽。夜間的燈火暗淡昏黃，青霧浮浮沉沉，深巷的青磚高牆內，偶有柳條杏花穿牆而出，卻因暮色深沉而看不十分真切。
岑可宣轉過臉來望著身側之人，對方似有察覺，亦偏頭沖她淡淡一笑，她面色微紅，腦中卻在思考著另一件事︰方才屋內的女子究竟會是誰呢？他才剛到洛陽，旁人還未知曉，他們竟已見上了面，在屋內相聚言談，這必定不是尋常關系能至的。
「白公子今日剛到洛陽，不會很忙嗎？」。岑可宣望著他，突然慢吞吞開口問道。
「還好。」對方淡淡笑道。
這便是有點忙的委婉說法了。然則即便如此，他還願意當晚便騰出時間來帶她出門，這份心意與在意令岑可宣頗為感動。她沉吟了片刻，又道︰「你以前時常會來洛陽暫住？」
W@白莫寅卻否認道︰「偶爾會來，並非時常。」
「那……今日那位姑娘又是誰，是白公子的心上人麼？」她裝作輕松地問道，稍稍握緊了手心，莫名有些緊張，生怕听到不如意的答案。
白莫寅卻突然笑出了聲，意外答得十分坦然︰「只是一個洛陽的朋友罷了。」大抵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白莫寅突然道︰「你若有興趣，我明日可以帶你去見見她。」他說著，竟漸漸停下了腳步，稍微側身看著她，竟好似在十分認真地回答她這個問題。
他如此坦誠，這倒讓岑可宣驚訝了，囁嚅道︰「我……我見她做甚麼。」白莫寅笑道︰「你不是很好奇麼。」岑可宣道︰「我只是好奇……」她頓了又頓，終于小聲說了出來︰「你與她是什麼關系……」
「我已經回答過你了。」白莫寅望著她的眼楮說道︰「岑姑娘似乎十分不相信我。」他的眼中露出些微涼意，似乎很是失望。
岑可宣一下子緊張起來，道︰「我沒有，真的沒有。」
此時遠方酒樓紅館里傳來歌姬低吟淺唱的聲音，又在嘈雜的人聲中隱去，小巷里在隱約的嘈雜聲中顯得越發安寧靜謐，白莫寅靜靜地看了她好一兒，忽然喃喃說道︰「我或許欺騙過很多人……」下半句話卻不知為何漸漸淡去，似被風吹散。
岑可宣卻全然沒有注意到，她只是在這夜間的小巷子里，愣愣地凝視著他，竟漸漸失了神。
在他漆黑的眼瞳中，她模糊看見了正值十七的自己，心中霎時間澄澈如鏡——那倒映出的稚女敕的面容上，是濃濃的愛慕和期許。她覺得自己好像一瞬間長大了，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對眼前之人的愛戀，來得如此洶涌而真實。
這如同發現了一個驚天秘密，她驚喜又恐懼，渴望又忐忑。臉色紅潤如潮，卻說不出一句話。恍惚間，白莫寅卻已經牽過她的手，輕聲說了句︰「走吧，夜深了，便不那麼熱鬧了。」引著她一路往人群喧囂處走去。
她望著兩人相牽的手，紅著臉不好意思說話，眼中卻亮似星辰，閃爍著熠熠光輝。
洛陽城街道上，燈火漸次排開，掛于河畔的街頭店口。此時天才剛剛黑盡，街上甚是熱鬧，人來人往。錦衣玉面的公子們三兩成行，有說有笑搖著折扇進了酒樓，樓中絲竹管弦之聲不絕于耳，隱隱還傳出女子柔美婉轉的歌喉之聲。有清秀書生立于街頭，正在欣賞販賣的詩書字畫，深衣廣袖，文質彬彬，頗有幾分江南才子的韻味。
幾名孩童提著各色燈籠在人群中嬉笑穿行，身後伴著婦女或年輕姑娘的叮囑聲。
岑可宣難得有些興奮，好奇地仰著臉東張西望，很快便發現身旁不時有年輕的姑娘經過，紅著臉瞧著白莫寅，直到走過許久還回過頭來，望著他的身影捂嘴嬌笑。
岑可宣覺得甚是有趣，嬉笑著對白莫寅道︰「我初次見到白公子時——」
白莫寅聞言正巧轉過臉來，眼中竟盛著淡淡笑意，岑可宣忽然不敢直視他的眼楮，閉上嘴急急將視線挪開。
「怎樣？」白莫寅難得追問道。
岑可宣臉色通紅，又想起當日自己那副狼狽模樣，怎偏偏自己提起了呢？他至今還不知那人是自己呢。她一面回避不答，眼楮四處亂瞟，不經意間就掃到了街邊的一處攤位。
「哎——」她好奇地湊過去，瞧見一家賣木雕的小攤，攤面上放了各種各樣的木雕，有老鷹，獅子，白兔，也有荷花，仙女，佛陀，全是精巧細致，手工極佳。攤上的老大爺笑呵呵看著她，像個彌勒佛︰「姑娘，要買個木雕麼？」
岑可宣眼楮在攤位上掃了一遍，被角落里一個小小的木偶人吸引了注意，一個手捧荷花的女孩兒，上了色，紅臉兒黑發，頭上梳著雙丫髻，眼角彎彎如月︰「這個人偶……」
那老大爺眼尖，瞧見岑可宣望著木偶人發呆，立馬樂呵呵的道︰「小姑娘喜歡這女圭女圭？這是我今天剛做的，本是要給我孫女帶回去的，姑娘若喜歡，這個就賣給你了，我再重新給我孫女做一個便是。」他說著，眼角的笑紋漸深了。
岑可宣說︰「我可以看看嗎？」。老大爺點點頭，在衣袖上擦了擦手，然後拿起小人偶遞給了她。岑可宣伸手接過，手指在木面上輕輕摩挲，神色漸漸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