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花瑤是白莫寅的人?」郭馨兒听了霍輕原的講述,臉色有些發白,心里卻是恍然大悟般的明澈——難怪,難怪他知曉我的出身,難怪他對我的事情如此了若指掌。她握緊手心,咬緊了嘴唇——那個女人,花瑤那個蛇蠍魔女,竟然又出現了!
她想起兩人幼時的經歷,只覺得整個人都有些發怵。她原以為,她這輩子都不會再與這個同門師妹有任何的交集。被稱為百面神姬的柳三娘,擅長毒藥和易容,她這一生只收了兩個徒弟,一個叫花瑤,另一個叫元瑤。
元瑤,便是她郭馨兒,十多年前曾用過的名字。
她第一次見到師父時,已經十三歲了,那時她還懵懂不知世事,因為無親無故流浪街頭,被一個無名組織所收留,吃穿用度自此無憂,卻必須按領頭人的要求去訓練歌舞,同時學習各種暗殺術。她之所以能假扮擅舞的蓮衣,亦有此因。然而在懵懂無知的幼年時,未來的人生路途雖未曾明確知曉,卻也能猜到個大概。對此她從未太多猶豫過,這是她的命,她毫無選擇,只有听從和遵循。
然而她還是低估了自己,在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訓練過後,她的表現竟非常突出,那個負責她的領頭人,似乎一眼便在眾多的孩子里看中她,將她單獨挑選出來,帶離了原本的訓練之地。這應該是一種殊榮,她想,能從更為厲害的人那里拜師學藝,習得世間罕見的殺人手段,成為個中翹楚,即便這並非是她所渴望和期待的。
在經過長達數十天的長途跋涉,跨越過高山荒地,綠樹叢林,她被領頭人帶到了蛇蟻叢生的苗疆,一個叫做百花谷的地方。在這個頗似世外桃源又隱藏極致危險之地,她初次見到了她後來的師傅,以及自小便跟隨師傅的,真正繼承了她老人家衣缽精髓的,另一個女弟子。
那是她惡夢的開始。
「就是這個孩子?」她听見那即將成為她師傅的女子懶洋洋地問道。谷中氣候幽涼,柳三娘穿了一件藏藍色花鳥紋披風,懷里抱了一個銅鎏金鏨花手爐,氣質慵懶而散漫。她的相貌非常美麗,卻難以分辨其年齡,那雙眼楮更似乎帶了毒,令她不敢細看。
「是的,就是她。」帶她來的人解釋道,「家主非常期待她的成長。」
「我再說一遍,只此一次,你們可別再來打擾我了。若不是得罪不起你家主人,我可不願收這個弟子。」她說著,又懶洋洋地看了她一眼。
「是了,再不會有下次了。」來人也如此應和道。
「叫什麼名字?」
「這孩子還沒有名字,我們給她的代號是——」
柳三娘有些不耐煩地擺了一下手,似乎並無興致去了解她,來人適時的閉了嘴。她對眼前的孩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意味深長地道︰「今日起便喚她元瑤吧。我原是有兩個弟子,然而其中一個孩子還未入門便死于奇癥,真是天妒英才。」那柳三娘說著,終于難得地緩緩挪動了一體,「說起來,我還沒來得及教她什麼東西呢,名字都已經取好了。這也是天意,便讓這孩子取而代之吧。」
柳三娘的話剛完,來人便給她使了個眼色,她有些不安地行了禮,規規矩矩說了句「元瑤謝謝師傅賜名」。抬起頭來時,突然瞥見刻滿雲花野鶴的木質屏風後,一個眼楮漆黑發亮的女孩兒正站在那里,也不知是何時來的,竟然出現得無聲無息。那女孩鬢角貼著一朵淺色的小黃花,手里抱了一只銅錢貓,正彎起眼角在笑。被屏風遮擋了一半的身子弱明若暗,昏暗的光影便打在了那張帶笑的臉上,懷里棕色黑斑的小家伙睜著圓圓的眼楮,直立的瞳孔,同樣盯著她,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她覺得別扭,甚至感到一絲不同尋常,心里竟微微有些發毛。然而還未待她有機會說更多的話,柳三娘便已經發話將她遣走,安排人帶她去了住處安置。她抱著包袱緊隨著帶路人,亦步亦趨,同時卻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四處張望打量。院子很大,竹制的房屋廊檐外,百花環繞,蝶鳥無數,生機盎然。倘若不是耳邊不時傳出絲絲的蛇信子聲音,提醒著隱藏的危險,這里可真算是個休養生息的好地方。
跟隨著前面的人走了許久,繞了幾個彎,終于看見一間干淨質樸的房間,里面並無過多裝飾,卻在桌上的花瓶里插了一束碧綠的梔子花葉,雪白的花朵襯得屋內清香宜人。「這便是你今後的房間了。」她听領路人淡淡說完,面無表情地離開了。
既來之則安之,她深吸了一口氣,放下包袱,又稍微整理了一下床鋪,打算關門休息片刻,突然眼前罩上了一團陰影,一抬頭,方見屏風後出現過的那個女孩子就站在門口,笑盈盈地瞧著她。此時她手中的銅錢貓已經不知去了何處,耳鬢的小黃花在日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暈。
她回顧四周,並未見其他人,便說道︰「你是來找我的?」女孩不說話,也不點頭或搖頭,依舊自顧自的笑著。她只好問道︰「你是師傅的另一個弟子?」女孩仍舊沒出聲,嘴角卻咧得更開了。她終于忍不住問道︰「你不會說話嗎?是個啞巴?」
這一回,那個小姑娘噗嗤一聲笑出了聲,面容竟然出奇的好看,眼角彎彎,漂亮得如同畫中走來的人兒。只見那小女孩邁著小步子湊過來,像看什麼稀罕物件似的,盯著她看了好久,這才笑吟吟說道︰「我是花瑤,這里同我們一般大小的,只有你我了,以後一起好好玩耍吧。」說完,又一個人悶悶笑了起來,眼楮卻柔柔的,笑起來彎彎似月牙。
她點點頭,只當多了一個小伙伴,便示好般去拉她的手,那個女孩卻躲開了她,最後笑了一次,心情愉悅地轉身離開了。她雖然頗感奇怪,仍然為自己有了一個同齡伙伴而暗自開心,卻萬萬不曾料到過,女孩子口中的玩耍是怎樣的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