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受傷歸來後表白被拒,便生出些低落情緒,既不想吃藥,也不想見人,獨個兒躲在被窩里又是悲傷又是哀戚,覺得自己被全天下拋棄了一般。豆嵐見她這副德行,無論如何也拿她沒有辦法,終于還是叫來了白莫寅勸她。
她當時心中便想︰豆嵐也甚是有趣,分明千叮嚀萬囑咐要她跟白莫寅劃清界限,她好歹算是照做了,然則一遇上事情,這丫頭找誰不好,偏偏就找來這罪魁禍首!岑可宣當時正在情緒上,當然不吃這一套,仍舊蒙著頭不肯露臉,心里想著︰你根本不喜歡我,還管我做什麼?一時間更是自暴自棄,自怨自艾了。
原以為他那般清冷的性子,吃了閉門羹定然轉身就走,卻沒料到他竟然還編出一套謊話來哄她吃藥。這謊話也編得像模像樣,他顯然已經知道了她闖入槿月房間,偷偷進入地下室的事情,便說道︰「你中毒了,不吃藥會很麻煩。」岑可宣蒙著頭,聲音似被捂住般說道︰「我的毒已經解了……」那什麼蠍子毒,早吃了霍輕原的解藥了。
話說完,被子外突然就沒有了聲音,岑可宣仍舊不敢掀開被子,心里卻猜測著,他該已經走了吧?正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之際,冷不丁听見白莫寅道︰「你見過花瑤了?」她心頭一顫,即便當時不知道那人是誰,如今也漸漸回過味來了,暗室里那頭皮發麻的一幕一下子涌上來,嚇得她立馬掀開被子,叫道︰「見過怎麼了?我隔得遠遠的,難不成還能中招?」她叫得大聲,心頭卻怵得不行。
白莫寅坐在床邊,見被子里突然鑽出個蓬頭腦袋,整張小臉都亂七八糟的,便忍著笑稍微退開些許,這才理了理衣襟淡淡說道︰「據說有一種毒藥能附著于塵埃之上,十步之內皆會中毒,因此我也不敢確定……」
「把碗給我!」她大喊一聲,端著他給的藥咕嚕嚕一口飲盡,雖苦得不行,然則想起初見花瑤時那毛骨悚然的一幕,還是不敢冒險。白莫寅見她將藥喝完,輕笑一聲後說了句「好好休息」,便起身走了,留岑可宣一個人縮在被子里瑟瑟發抖。風吹門窗發出些「咯吱」聲,岑可宣原本正發著愣,恍惚覺著冷便捂了捂被子,稍稍偏頭間,一不小心對上了桌面的銅鏡,昏黃的鏡面里模模糊糊映出她此時的模樣。
頭發蓬亂,眼神頹喪,整個兒萎靡不振的面容,又是何處冒出來的丑丫頭?她後知後覺地捂住嘴,差點尖叫出聲,下一刻又突然止住。心道︰橫豎他也不喜歡我,即便這副模樣,看見也就看見了。如此一想,瞬間沒了力氣,整個人變得幽幽怨怨的,抱著一床錦繡棉被躺倒,眼淚汪汪蒙住半張臉。悶了好半天,最後終于「哇啦啦」哭出聲了……
十七歲的岑可宣,好歹明白了何為「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很好,並無什麼可難過的!
敞開嗓子大哭一場後,終是有些累了,這才覺得肚子餓,掀開被子翻身坐定,瞧見豆嵐那丫頭正一臉擔憂地望著她,岑可宣閉上眼吞了吞口水,道︰「我餓了!」豆嵐連忙應聲,似接到聖旨般出去給她尋糕點去了。岑可宣模了模扁扁的肚子,一轉頭,窗外暖陽四射,明亮耀眼,原本昏暗低沉的心緒瞬間變得亮敞敞的。
說什麼我了解你多少,不了解又待如何?大不了以後慢慢了解便是了,到時候看你還能拿什麼話來搪塞我!
萎靡了半日的她,最後竟自覺一時半會兒的拒絕算不得什麼,今後總能有法子令他傾心,如此這般,就豁然想開了。倒是听聞白莫寅提及中毒一事,令她心中很是忐忑。事後特地問了一番,才知道他給的分明就是普通的傷藥,得虧她心慌慌半天,原是說來唬她的。
她心中罵罵咧咧的,暗自想著︰誰知道他跟那花瑤又是什麼關系?身邊跟著這麼可怕的女人,也不得慌!莫名其妙就忍不住哀怨地瞥了他一眼,卻見他正好眼帶笑意地看著自己,問道︰「你干什麼那麼關心楊可兒的事?」
岑可宣臉色霎時緋紅,心道︰這倒怪了,旁人在他面前避之不及的名字,沒想到他自己提起來倒是十分自在,好似是旁人想多了似的。嘴上卻別別扭扭地道︰「我才不關心你們的事,我只關心這劍法好不好學。」說著轉開臉望著院中一地的落葉,眼下無風,她便瞧見微微卷起的葉邊兒似凝固般,一動不動,她也隨之一動不動,心中默念著︰不管其他,還是學好劍法要緊。正欲言歸正傳,卻听見身旁的白莫寅笑了一聲,下一刻已經站起身來。
「我先練一遍給你看,你仔細瞧著。」他說完,不待她回應,便拿了桌上的劍,朝院子里去了。一身白衣,一柄長劍,那手微微抬起,凜冽的劍鋒便隨之出鞘,破空刺出,身姿晃動間,時而靈動輕盈如燕,時而凌厲狠絕如電,出劍時的寒光似冰封的雪,幾乎晃著岑可宣的眼楮,她竟然稍稍走了神。
待一段劍法結束,一身白衣亦在樹下紛飛的落葉中沉寂下來,白莫寅持劍而立,轉身笑道︰「可看清了?」岑可宣這才回神,點點頭道︰「只七八成。」白莫寅微微笑道︰「足夠了。」他回身入了亭子,坐下後方才說道︰「今日瞧個大概,你明日來,我再細細說給你听。」
「明日?每日都來?」
「皆可。」
這自然再好不過。岑可宣欣然不已,站起身正欲離開,又想到什麼,停了下來。
「怎麼?」白莫寅仍坐在石桌邊,淺笑吟吟地看著她。
岑可宣細細打量了他一番,見他面色尚可,猶豫著道︰「白公子前些日子,似乎……氣色不是很好……」她突然想起芙蓉鎮的那一日,他那頗顯蒼白的面容,究竟是怎麼回事呢?方才瞧見他提劍練武,並未明顯察覺出異常,然則她又隱約覺得並非如此。倘若每日陪她練劍,會否令他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