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奇恥大辱,自然令他無論如何也不能釋懷。回到家中,不僅因受了整夜的涼而臥病不起,又因心中氣結,弄得茶飯不思,心緒難寧,再憶起當日一眾人等憋笑的臉,更是難以下咽了。如此反反復復多日,轉瞬間總不免想起那綽約的身姿,香甜的紅唇,更是心癢難耐,攪得他神思難寧,夜不能寐。
這件事無論如何不能作罷,定要出了這口惡氣!他一掌拍碎家中木桌,氣得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將那女人從頭到尾罵了個遍,用盡畢生所學髒話,卻是越發氣不過來。猛然喝了一口茶,偏頭瞧見旁邊直挺挺站立的小廝,竟正是當日頭幾個闖入屋內,見過他出丑的,心中頓時老大不自在。
一揮手招來管家,命他將當日帶去的一眾小廝全部遣散,換了一批新人在跟前伺候,這才眼不見為淨,終于舒心了些許。如此當然還不夠,他特地找到洛陽最是有名的畫師丁青洋,口述那女人模樣,出高價令他畫出此人面容。又命人將這畫像臨摹數百張,發散個個手下,甚至找上丐幫的人,翻遍了整個洛陽城,這才終于有了眉目。
他听聞消息時,登時便冷笑出聲︰此人不但沒有離開洛陽城,還堂而皇之地前往林家祠堂,比武奪劍來了。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他當下二話不說,帶上一路隨從便出了門。
沈家與林家自來有些淵源,他雖無請帖,礙于情面,林家人也不敢當真攔下他,因而一路通行無阻,風風火火就沖進了院內,遠遠便瞧見人頭攢動,一凜然的身姿立于台上。他隱約覺得那身形模樣很是熟悉,定楮一看,待看清那人竟在幾日間由女轉男時,他才真正是怒火中燒,怒不可遏了。
原以為不過是個火辣小妞戲耍了他,教訓教訓也便罷了,竟卻沒料到是個帶把兒的!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都不會願意承認,自己竟然被另一個男人迷得神魂顛倒了。
不殺了他,實在難泄心頭之憤!
他當即便沖上台橫刀砍去,出手毫不留情,惹得台下眾人驚呼連連。然則,他心中那些不可告人的憤怒和微妙情緒,又有誰能知曉呢,更遑論未經人世的小姑娘了。
「這姓霍的也真有意思,本身就是個女人,還不準人家說。」岑可宣小聲嘀咕著,偏過頭瞧見白莫寅嘴角若隱若現的笑意,她抿了抿嘴,雖不知他為何要笑,卻也沖他一笑,莫名其妙地跟著他高興了起來。
顧盼間,忽瞥見擂台右方的廊柱後,躲著一個俏生生的丫頭,白淨的面容,梳著雙丫髻,正是那晚見過的丫頭玉兒。只見那玉兒觀戰了不過片刻,便繞過旁人,小步行至一管事模樣的人旁邊,掩著嘴說了幾句話,那管事的點頭回應。
「你看她。」岑可宣推了推白莫寅,示意那玉兒有些奇怪。白莫寅只稍微看了一眼,忽然笑道︰「霍欣奇贏了。」岑可宣聞言轉頭看去,只見那沈三爺已然摔倒在台下,被一眾隨從扶起,臉上的表情卻更是古怪了,嘴里罵罵咧咧道︰「你且別讓我撞見,若是他日再見,我……我定要你好看。」話說完,又如同來時一般,風風火火地離去了。
旁人個個目瞪口呆,還以為他來得如此囂張,定會鬧出多大的熱鬧,最後卻就這麼不痛不癢地打了一場,便罵罵咧咧走人了。可誰知曉,那沈三爺不僅就這麼走了,而且走得腳步急促,快若逃命,好似身後站了一個妖怪般。
至于逃的是什麼,這便只有他自己再清楚不過了。
定要說起來,其實方才對戰,他是佔了些上風的,只是一刀劈向那人時,撞見他清秀的面容和紅潤的嘴唇,腦中霎時間竄出半江樓那晚的場景,即便只有須臾的親熱,仍記得他身姿是如何柔軟,紅唇是如何清甜。他心口霎時一陣異樣,手上的動作不自覺就放慢了半分,竟似是不忍心當真傷到他。回過神時,已經被一腳踹到台下了。
他此時卻哪管得了其他,只心中暗念著︰完了完了,我完了,我他娘的看上一個男人了。
這自是他萬萬不能接受的事情,眼楮一閉,暗罵︰定是妖孽作祟!定是妖孽作祟!卻再不敢多看那人分毫,心慌意亂間,哪里還顧得上旁人如何說,急急忙忙爬起身子,便不管不顧地落荒而逃了。臨走前還記得勉強撂下一句場面話,已經是他最不失態的表現了。
旁人可不知曉他這般心頭情緒,只一陣噓聲,當是看了他一場笑話。岑可宣也笑了起來,她豁然起身,單手一拍,桌面上一柄玄鐵長劍便緊緊落入手中。轉過頭對白莫寅燦然一笑,道︰「白公子對可宣可有信心?」白莫寅笑而不語,岑可宣也不再多言,轉回頭直接從閣樓上飛身而下,如輕燕般輕盈落地。
「我們又見面了!」她朗聲說道。
女扮男裝,比武打擂,殊不知那林家小姐,又還記得故人幾分呢?
霍欣奇眉眼間仍是冷冽,听了岑可宣的寒暄後更是皺了皺眉,透出點疑惑。岑可宣只好道︰「請出招吧!」旋即橫劍立于胸前,瞬間從劍鞘抽出。此劍乃是碧柳園內尋來的一柄利刃,雖不是名劍,卻很是鋒利。一直以來,她最愛使擒拿手段,但凡觸及刀劍,倘若對方實力欠佳,她游刃有余還尚可。一旦對方與她不相上下,需全力備戰時,她便開始畏畏縮縮,生怕見血,這實在很是麻煩。
人說劍為心,心為劍,人劍合一,倘若一個人毫無勝欲,心志軟弱,那麼他即便名劍在手,也仍然宛若手中空無一物。
她定了定心神,毫無猶豫地一劍刺出,恍若白日里長空劃過一道煙波,卻比之更加干淨利落。霍欣奇側身閃過,近身與她交了兩掌後,便一個矮身橫腿掃來,他的身手很是敏捷快速,這番出腿更是迅疾,岑可宣只覺勁風拂面,那人卻已至身前。
她驚駭不已,即刻後退兩步連連躍起,執劍尖撐著地面。身子倒轉時,日光有些晃到她的眼楮,恍惚瞥見樓上那一身白衣的人,正偏頭看過來,她深吸一口氣,連忙翻身落地。
無論輸贏,皆需盡力而為,不可懈怠。白公子花了數日時間指導我,即便不能爭得頭籌,也絕不可輸在大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