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皇室的御醫阿日烈前來稟報,「臧大少爺,你妻子傷得很重,這一刀刺得很深啊。」
聞言,他的心像是瞬間被凍結一般,腦子一片空白。
「雖沒刺中要害,但她失血過多,相當虛弱……」阿日烈續道︰「我已經用了最好的藥,現在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是嗎……」臧語農不由得雙手合十,他活到至今還沒求過誰,可此刻他願向天祈求,請祂高抬貴手,千萬不要帶走方朝露。
「在下先告退了。」阿日烈彎腰一欠,輕手輕腳的退出房外。
阿日烈走後,臧語農小心翼翼的坐在床邊,握著方朝露冰涼的手輕輕搓著,想讓她溫暖起來,並感覺到他的存在。
「朝露,」他柔聲的對她說︰「我知道你很痛、很累,但你不能一直睡,知道嗎?」
躺在床上的方朝露沒有反應,像是深陷在遠方,听不見也看不見。
他好怕,怕她就這麼一睡不醒。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竟會有如此不安的時候,那種仿佛要失去什麼的感覺讓他快要不能呼吸。
原來,愛一個人就是這樣,甜的時候甜到膩,痛的時候痛到死。
想到可能會失去她,向來冷靜堅毅的臧語農瀕臨崩潰,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堅持住。
「朝露,你已經進到我的生命中,不能說走就走,听見了嗎?」
他想起了她的種種,再想到從此可能無法再听到她的笑聲,不能觸模她的臉龐,不能感覺到她的溫度,不能擁抱她……光是想象,他已感到絕望。
臧語農的眼眶一熱,語氣近乎哀求地呢喃,「朝露,不要拋下我。」
他盼著她有一點點的反應,但她始終沉睡。
這時,外面傳來加蘭郡主的聲音。
「我進來了。」推開門走到床邊,她冷冷地道︰「她會死。」
臧語農看都沒看她一眼,「不,她會留在我身邊。」
加蘭郡主是北戎王的佷女,其父是北戎親王查兀,也是克丹王子的堂姊。她驍勇善戰,巾幗不讓須眉,曾成過親,後又自己休了夫婿。
多年前,臧語農為了開拓並鞏固臧家在邊關的生意,曾于永寧待了兩年,並經常出關深入北戎,他的北戎語就是在那時學會的。
某次,加蘭郡主隱瞞身分入關,一時不查在客棧中被采花賊下藥迷昏,幸好臧語農察覺有異,出手相救,她才不至于被佔了便宜,至此對他一見鐘情,熱情追求,甚至為了他願意除去北戎皇籍,歸化漢籍,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臧語農拒絕了她。
曾經,她以為語農是個終生都不會觸及情愛的男人,可現在看他對方朝露用情至深,不禁有點吃味。
不過,她也佩服方朝露,為了保護心愛男人而不惜犧牲性命這種事,她覺得自己應該做不出來。
「阿日烈說她傷得很重。」加蘭郡主直言,「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
「你不了解她。」他定定的注視著方朝露,不想錯過她醒來的那一瞬間,「朝露是個堅強勇敢的女子,她不會放棄,她會拚了命的留在我身邊。」
加蘭郡主沉默了一下,「我以為你將情愛視如糞土,真沒想到你也會有這一天。」
「我從沒將情愛視如糞土,而是人間難得的至寶,」他握著她的手,低下頭在她手背上吻了一記,「而她……就是我最重要的至寶。」
加蘭郡主聞言,說不出心里是什麼感覺,她妒嫉方朝露,卻也打從心底希望方朝露能活過來。
她想,若是方朝露真的熬不過來,臧語農也會垮掉。
「對了,我已經把克丹請過來,他跟仙羽在大廳等你。」
他頭也不回地說︰「我不想離開朝露,麻煩郡主將王子及張姑娘請過來。」
「好吧,你等等。」說罷,她轉身離開。
不久,她便帶著克丹王子及張仙羽過來,而任誰都看得出來張仙羽不是遭到挾持,她亦步亦趨的跟在克丹王子身側,臉上沒有一絲不願及恐懼。
「我听加蘭姊姊說了,也知道你此行的目的……」克丹王子說著,突然緊緊握住張仙羽的手,「我絕不會把仙羽交給你,你回去告訴你們皇上,要打就來吧!」
「克丹,你先听語農說……」張仙羽勸道。
「沒什麼好說的。」克丹王子態度很強硬,「我審問過那些假扮北戎人的士兵,他們已承認是听命于張之濤。」
听到親爹的名字,臧語農注意到張仙羽露出悲哀的表情。
「你知道張之濤是什麼樣的人嗎?他明知仙羽與我相愛,卻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逼迫仙羽嫁給定遠侯之子!」他越說越激動。
「克丹王子,你可知道你的魯莽之舉會引發兩國戰火,禍及無辜百姓?」臧語農話說得頗重。
「你說什麼?」克丹王子不悅地眯起眼。
「我剛剛的話王子應該听得很清楚,若有人因為你們的愛情而喪命,你以為你們能心安理得的白頭到老嗎?」臧語農不疾不徐地道。
克丹王子哼了聲,「在北戎,就算是父母也不能逼迫兒女跟自己不喜歡的人成婚,我父王很支持我。」
「你或許可以不在意,但……」說著,臧語農目光轉向另一邊,「張姑娘呢?你能心安理得嗎?」
張仙羽渾身一震,不自覺的看著床上重傷昏迷的方朝露。
「張姑娘,你逃到北戎來,可想過當時助你逃走的婢女會是什麼下場?」
聞言,張仙羽眼眶一熱,兩行淚水滑落。她當然明白,以爹的脾性,銀兒恐怕凶多吉少……
見狀,克丹王子斥道︰「你住口!信不信本王子殺了你?」
「我既敢來此就沒怕過。」臧語農展現出強大的氣勢,「張姑娘,你可知道令尊對外聲稱你遭到強擄?你可知道皇上為了替張家及華家討回面子,就要下令發兵?」
「我……我知道……」張仙羽表情既難過又歉疚,「可是我真的不想嫁給華鋒。」
「張姑娘,你得回永寧,親自將這件事交代清楚。」他好聲好氣地勸說。
「不行!仙羽絕不能回去!」克丹王子氣怒的沖上前,一把揪住臧語農的衣領,「帶著你的妻子給我滾!」
「克丹!」加蘭郡主趨前抓住他的肩頭,「別沖動。」
「我絕不會讓他把仙羽帶回去,她一旦回去就再也回不來了!」克丹王子激動不已。「克丹王子,我初七那天自萬隆縣出發,與知賢王約定二十五日于北寧相會。」臧語農平靜的揮開克丹王子的手,心平氣和地說︰「明日就是二十五,知賢王會親自在城門處等候,張姑娘只需將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的告知知賢王,知賢王必會為她做主。」
「我憑什麼相信你?」克丹王子眼中寫滿了不信任。
「若你相信張姑娘對你的感情,就不需要害怕。」臧語農不卑不亢地直視著他,「她若愛你,無論如何都會回到你身邊。」
此話一出,克丹王子下意識的轉頭看向張仙羽。
張仙羽低垂臻首,須臾,她抬起臉來,神情堅定地道︰「克丹,讓我回永寧吧。」
「仙羽,你……」
「臧公子說得對,我們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傷害其他無辜的人。」張仙羽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自從出關後,我的心一直不踏實,也始終掛念著銀兒的安危,若兩國因我而交戰,我將一輩子活在悔恨及愧疚之中。」
克丹王子臉上難掩憂心,「可若是你去了再也回不來,我……」
「克丹,」加蘭郡主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語農是個可信任的人,你若真擔心,就由我陪同仙羽入關見知賢王吧。」
克丹王子听了堂姊的保證,又見張仙羽心意堅定,掙扎了一會兒,終究無奈答應。
張仙羽溫柔笑視著克丹王子,許下承諾,「克丹,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
克丹王子點點頭,「嗯。」
她走向床邊,看著昏迷的方朝露,眼底滿是歉意,「臧公子,對不住。」
「姑娘何出此言?」
「嚴格說來,尊夫人是因我而受傷,我著實過意不去。我真心祝福你們能白頭到老,永不分離。」
臧語農頷首致意,「承姑娘吉言,不勝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