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秀才這話說得好沒道理,你說照顧自家佷兒,就這樣的照顧法?讓人把生財的法子讓給你家女人的娘家?」苗嬸子不屑的看著還裝著端莊賢淑的盧氏,「哎呀!我說這做人啊,得講究點良心,當初旬二哥要不是為了供家里唯一一個讀書人赴考,又何必硬撐著上山打獵,結果害了自己性命不說,還把一家子老小都給扔下了。
「結果呢?還以為自家親哥能夠照料好自己的一家子,誰知道人才剛沒了,自己一家子就從鎮子上被趕了出來,那可是一家的婦孺啊!那時候二嫂子還懷著身孕,誰見了不說一句可憐!」
當年的事被拿出來說嘴,惹得旬光耀的臉色又白又紅,雙手緊緊握拳,氣惱的反駁道︰「胡說八道!我哪里沒有照顧好二弟一家子了,不說別的,前些年,二弟一家子還不都得靠著我賺的銀錢過活!」
苗大根原來是不想摻和這些事的,今日陪著自家媳婦兒過來,也只是擔心她一個人應付不來,卻沒想到旬光耀竟這般顛倒是非,而妻子都已經開口得罪了,他也干脆放了膽子,把當年的事情當著所有人的面都給說清楚。
「旬大哥,話可不是這麼說的,當初官府征兵的時候,一家要一個男丁往邊關去,旬家二哥那時剛過世沒多久,賁虎才幾歲?怎麼去的不是旬大哥還是你的大兒子,卻偏偏落在了賁虎的頭上,這里頭的私心大家都清楚得很,難道你自己就不知道?還有,別說照料旬二哥一家子,這些年大伙兒都看在眼里,這逢年過節的也不見你過來走動走動,你那個媳婦兒也不見送什麼東西,如果不是村子里有幾個人受過旬二哥的幫助多少搭把手,等賁虎回來時,這一家子還能夠剩下幾個,那可不好說了。」
旬賁虎沒想到過去幾年居然還有這些內情,震驚而冰冷的視線忍不住掃過大伯父和大伯母兩個人。
旬光耀找不出話來辯解,臉皮漲得更紅了,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
盧氏見情況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樣,連忙跳出來說話,「這是怎麼著,我家官人替早死的小叔子照顧一家子孤兒寡母的還照顧錯了不成?一個個的也不過都是外人,憑什麼對旬家的事比手劃腳的?」
旬賁虎盯著盧氏,自打回來後自己處處忍讓,都是以為自家受大伯父和伯母的照顧良多,可如今听到這些話後,再加上還記得的一些舊事,他也明白根本不是如此,他雖然臉上面無表情,可是雙手卻悄悄的捏緊了。
盧氏對著其他村民還能夠擺著架子,可是轉頭看向死死盯著她的旬實虎,心用力一跳,暗罵著今個兒出門肯定沒瞧好黃歷,才會跟這一群鄉下人撞了時間,讓他們有了胡說八道的機會。
「我說大佷兒,這些年你那獵物賣得如何你也不是不清楚,如果不是你大伯父吩咐了讓我多加照看,你哪來的銀子可以買個小娘子回來,甚至是做起這小本生意過上如今的好日子?」盧氏擅長的就是裝和善來顛倒黑白,既然這生意自家想要拿下,現在就得把這臭小子哄回來,不過等拿了制湯餅的法子,就是讓這些鄉下人再繼續胡說八道又與她何干?
旬賁虎這沉默寡言的性子,在盧氏這樣的人面前就是吃虧,杜映紅在邊上看著,就跟看了一場大戲一般,原本不牽扯到她,她也就當听說書的,仔細的把這旬家的關系給弄清楚,如今既然點到了她的名,她自然不能繼續裝作不知道了。
再說了,這一大群人也都是為了那湯餅的利益而來,若是處理不好,就是以後跟苗嬸子這樣親厚的鄰居相處起來只怕也尷尬,更別說應付打著親戚名義想要分一杯羹、還說得大義凜然的小人了。
她站了出來,不怕羞的道︰「大伯母可別再欺負我家這嘴笨的郎君了,有些話他不好說,可就跟大伯說的一樣,有些事就是咱們女人處理就行,您說說,我們這要從哪里說起呢?」她故作天真的一笑,才又續道︰「上回我們似乎說到了親兄弟也要明算帳,不知道您跟咱們‘親’大伯父說了沒有,您說最多只給五兩銀子就要收走咱家郎君獵到的熊,還說如果不用這個價賣給大伯母,就要讓鎮上的其他酒樓也不收。
「有這個例子在前,要是我們把這制湯餅的生意給了大伯母的娘家,不知道這到了最後,咱們可以收到幾分利啊?」
杜映紅看人很準,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性子,她有時候只看一眼大多就能夠斷個七八分,旬家大伯父和大伯母,說穿了就是一個自私一個貪財。
她篤定盧氏肯定不敢巨細靡遺地說她是如何苛待自家佷兒的,因為如果讓大伯父知道了,那樣要名聲的人肯定就還要裝模作樣一番,說不得還不會讓她繼續這麼做,所以她干脆就把盧氏做的那些好事在眾人面前挑明了說,就看看這兩口子還有沒有那個臉敢要求要分一杯羹!
杜映紅想的沒錯,旬光耀默許了盧氏做那些事,可也從沒有細問,更不知道她居然會做到這樣的地步,旬光耀用像是要吃人的目光瞪著盧氏,還沒等滿臉錯愕的盧氏反應過來,直接一個大巴掌把人給打倒在地。
盧氏還暈沉沉的半趴在地上,旬光耀走了過去,又是一個窩心腳踹了過去,他陰冷的睨著她,「盧氏,我今日才知道的你的所作所為,你讓我愧對二弟當初的托付,也讓我無顏見佷兒,你若不想讓我直接休了你,就趕緊跟我回去,莫要在這里繼續丟人現眼!」
杜映紅嗤笑一聲,只覺得這一幕「人前教妻」演得倒是真賣力,瞧那盧氏不都差點爬不起來了嗎?
不過也可見旬光耀這個人,不但貪財自私,還是個翻臉不認人的,也不想想如果不是盧氏這樣賣力的操持,他不過就一個靠著弟弟的供養才能夠考試的窮秀才,怎麼現在還能過上不錯的生活,甚至在鎮上有了自己的宅子?
杜映紅看出來的事,其他人未必看不出來,就是旬賁虎,只怕都看出了他這拙劣的把戲。
他也不替盧氏求情,只淡淡說道︰「大伯父,外頭路不好走,你如果要回鎮子上的話我就不送了。」
旬光耀剛剛打了盧氏,還是希望這個佷兒能夠拉他一把,好讓他有個台階可下,可是听到他明顯送客的話語,他剛剛對盧氏的怒氣也不免分了些在旬賁虎的身上。
雖說盧氏是苛扣了他許多,可是一家子親戚,難道就因為如此就要生分了?他就連這一點面子也不願給?
他還想說些什麼,一轉頭,卻注意到剛剛一直沒仔細看過的小娘子,那眉眼可比他前些日子剛收的小妾還要更勝幾分,讓他一瞬間忘記了盧氏還在地上申吟,也忘了還有一群人正在看著他,他的心思全都被杜映紅給吸引,瞧著那白女敕的肌膚和被高腰襦裙給襯托的胸前高聳,他已經開始幻想著與這樣的美人在榻上共赴雲雨該是如何的銷魂滋味。
旬賁虎厭惡的瞪著毫不遮掩眼底的大伯父,低沉的嗓音帶著怒氣,「大伯父,外頭雪路難行,大伯母看起來也不大好,還是早早回去尋個大夫瞧吧。」
可惜旬光耀現在早已讓美人給迷了神,想到佷子剛剛如此不給自己面子,又想到這個小娘子據說是他花銀兩買來的,便道︰「你大伯母如今受了傷,家里也沒個人照料,我瞧你買來的這個小娘子就不錯,看起來是個會照顧人的,不如就跟著我們一起走,也可以幫我照顧你大伯母。」
所有人都听出了旬光耀話里的意思,偏偏他還以為自己講得隱晦,不知道自己丑惡的心思已經眾人皆知了。
「你自己說,我是你買來隨意可以轉賣去伺候人的嗎?」杜映紅嬌笑著,眼里滿是不屑,跟這種人就算多講一個字她都覺得惡心。
「就算是買來的,你也是我認定的娘子,是我唯一的妻。」旬賁虎對著她溫柔的宣示,可當他轉頭看向大伯父時,眼里全是冷然之意。「大伯父,這可是佷兒的妻子,若你還想安然地走出這間屋子,還是趁早把色心收了。」否則他不能保證他不會對他動手。
旬光耀沒想到自己的想法被他這麼赤luoluo地說了出來,他就是那種我能做但你不能說的最佳代表,心里現在更是恨了幾分。
周遭人的視線全都是瞧不起或者是訕笑,旬光耀臉色漲紅,恨恨地瞪了他和杜映紅一眼,咬著牙甩手離開,離去之前,嘴里還一直叨臉著世風日下等話,而盧氏則是早已被他遺忘,如果不是她自己堅強的爬了起來跟了上去,只怕旬光耀回到家中都不一定會發現忘了把妻子一同帶回來。
一場鬧劇結束,饒是苗嬸子都覺得有幾分尷尬,更別提其他村民了,本來想要問問那湯餅的事情,也都突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杜映紅看著還因為旬光耀覬覦她而生氣的男人微微一笑,捏了捏他的手,又朝他眨眨眼,直到他無奈地回握了她的手,她才滿意的點點頭。
接著她轉頭看向苗嬸子,笑咪咪的說道︰「其實我也知道今兒個嬸子和其他人來是為了什麼事,說實在話,如果不是天氣不好,早晚我也得找上村子里的人說說在村子里請人的事。」
苗嬸子和他們的交情最深,最先反應過來,難掩驚喜,「你說的可是真的?你們打算在村子里請人做事?」
杜映紅點點頭道︰「這是自然的,憑咱們家這幾個人,能夠做上多大的生意呢?所以我家郎君就說了,不如讓村子里的人也都有點活計做,這樣幫了自己也幫了村里的人。」
她的話讓那些跟來的村民全都驚喜極了,紛紛圍了上來想要打听清楚,她也耐著性子一一解釋,直到所有人都歡天喜地的回去為止。
等送走了所有人,一轉頭,旬賁虎已經泡了一杯蜂蜜水站在後頭遞給她,她幾口喝完,才終于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看他站在原地盯著她,杜映紅還以為他是不能理解她為什麼要把生意分出去給村子里的人做,剛剛人多,她一時也沒辦法解釋,現在她馬上說道︰「我知道你一定不能理解我為什麼要讓村子里的人幫忙做湯餅,這全都是因為……」
她還沒說完,就看到他搖了搖頭,「不是,我早說過了這些事你作主就行。」
這下子她可真感到不解了,「喔……那你這一臉正經是為了啥?」
「我剛剛說了你是我的娘子、我的媳婦兒,你沒有拒絕。」旬賁虎不自覺咧開笑容,然後看到她僵住了臉、手足無措的樣子,更覺得有趣了。
「啊?那……那不是不能說嗎?」她咬著唇,有些懊惱的轉過身去。
「怎麼不能說?你可以反駁說不是。」他雲淡風輕的道,可也知道依她要在別人面前把氣勢給擺足的性子是絕對不會說的。
「我這不是……啊!你怎麼就這個問題咄咄逼人呀!煩人!」杜映紅知道他接下來又要說什麼,可是她有自己的心結在,無法輕易松口。
看她又想用耍賴這招來躲避,旬賁虎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你既不願意否認,卻也不願意真的和我成親,那我們這樣又算什麼呢?我一個男人自然是不怕吃虧,可你呢?難道也抱著隨時可以離開的想法,所以才始終不肯給我一個答案?」
她僵著身子,不敢回頭,因為听出了他語氣里的淡淡怒意。
可要說什麼呢?即使她知道自己是心悅著他的,但若說要成親,要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和一個男人過日子,她卻又害怕得不敢答應。
旬賁虎不是容易跟人吵起來的人,看她閉嘴不言,在一陣子的沉默過後,他便出了屋子,往山洞里去了。
杜映紅微微啟唇想要說些什麼卻說不出口,在他經過她身邊時,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拉住他的衣袖,但最終只是默默的把手收了回來,看著重重被關上的門,她嘆了口氣,臉上帶上些許的愁意。
她不能肯定,假如有一天,他知道了她一直沒仔細說過的秘密後,他是否還會待她如昔?
她想她是理智又怯懦的,在情愛面前,她有著太多顧忌了。
她搖頭苦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也變得如此軟弱畏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