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再醒來時,卻早已驕陽似火,日上三竿。
夢時冷汗淋灕,如今還未散去,她伸手捂住心口,卻不能止住疼痛。
院門忽然被大力敲響。
蘇拂定了心神,走了出去,不情願的開了院門,門外站了五個人。
依著原身的記憶,她依次辨別出眼前的人是村長,以及張小三李小四的父母親。
這算是來算賬了?
她果然所料不差。
村長只見她出現,便罵罵咧咧道,「你這丫頭,倒是長了本事。」
既然她逃不開,自然也不打算躲。
紫眸挨個掃了他們一眼,遂即清了清嗓子,聲音婉轉動听,「村長大駕光臨,阿拂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方才說完,村長一愣,再看向蘇拂,便帶著驚疑的神色,「你能開口說話了?」
蘇拂皺皺眉,她都開口了,自然是能說話了,還有別的原因麼?
「托村長的福,阿拂如今死亦不懼,當初的心結,也算是想開了,自然也能說話了。」
蘇拂並非先天失言,是從母親去世那日開始的,村中的人也都知道,因此對于蘇拂所說也是信了一半。
不過這類事實不常見,還是讓人有些游移不定。
倒是村長第一個反應過來,不再糾結此事,繼續黑著臉,「你這丫頭推你幼弟入水,為何嫁禍給我的兒子?」
蘇拂不禁莞爾,這可是活生生的倒打一耙。
她嘆息一聲,視線轉向一旁的張家和李家,哀嘆道,「村長,這你就是冤枉阿拂了,阿拂當日在牢內惶惶不知終日,但出獄後也听說,您兒子之所以入獄,是因張家李家的供詞。」
她話音方落,便見張家李家夫婦一下子漲紅了臉。
卻見蘇拂未肯善罷甘休,向前走了兩步,笑意盈盈的看著面前的張李二家,「阿拂是真不明白,這年頭還有人上趕著來自取其辱的?」
這張李二家可不就是自取其辱?
明知他們的兒子親口將嚴實送進牢獄,還同村長一同來找她麻煩,沒看見村長此時面色十分難看,強忍著不發作麼?
依她看,這張李二家遲早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可張李二家此時更不能退,不然在村長心中便是罪上加罪。
張家當家的終是忍不住,開了口,「若非你這妖女勾引阿實在先,阿實怎會做那種事?」
說到那種事,卻見蘇拂瞪了他一眼,他不禁縮了縮腦袋。
大人在孩子面前露了怯,可真是慫。
張家媳婦不由得掐了當家的一下。
李家媳婦遂即附和道,「也是,長得那種眼珠子,不是妖女是什麼?」
蘇拂樂了,伸手踫了踫眼角,裝作委屈的模樣,「阿拂不過十二歲,能知道什麼,倒是我這雙眼珠子,縣太爺親口夸了漂亮,你這麼說,豈不是不信縣太爺的判斷?」
李家媳婦一下子住了嘴,和縣太爺比起來,村長明顯不值一提。
村長見一個兩個都說不過這蘇拂,不由更氣,「當年我們村子好心收留你們母子三人,你不僅不知感恩,更是恩將仇報,這間草屋你也不用住下去了。」
說了半天終是說到正題,這是打算將她趕出村子去了。
又或者說,這不過是權宜之計。
若是她繼續待在這里,出了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是誰做的手腳,若她出了這里,路上怎麼死的,可就是不好說了。
蘇拂對此嗤之以鼻。
她也懶得再同他們周旋,索性道,「這案子是縣太爺判的,若是村長覺得委屈,阿拂可同您一同去縣衙喊冤。」
她頓了頓,語調稍有些拔高,繼而道,「至于這舊草屋,阿拂的娘親是交了錢拿了房契的,村長這麼趕人,可不好吧!」
村長微怔,那時他們三個來到村子里還是七年前,他料想蘇拂年紀小不知事,卻不想蘇拂竟是清楚的。
他斟酌著,又道,「哪來的什麼房契,你記錯了。」
只要他不認,那房契也不過就是一張廢紙。
「記沒記錯,拿出來驗一驗不就知道了?」
這句話不是從蘇拂口中說的。
蘇拂面前的幾人同時轉身,便見縣衙的主簿帶著兩名衙差正往這邊走來。
村長的面色因著方才主簿的話有些不好看,但也不能反駁,只好等那主簿走到近前,俯著身子,「見過主簿。」
那主簿微微點頭,而後看向蘇拂,「你方才說房契,拿出來驗一驗,以絕後患。」
主簿笑的平易近人,只是「後患」二字咬的重了一些。
他身後的村長不由的攜了攜額角的汗。
「不用驗了,草民想起來了,是有這麼一回事。」
村長都這麼說,其余兩家人自然不敢再說些什麼。
倒是主簿點點頭,「那就好。」說完還意味深長的看了村長一眼。
說罷,主簿又看向蘇拂,開口提了正事,「太爺有事要問你,你同我走一趟吧!」
蘇拂看向村長,「村長可要同阿拂一起去縣衙喊冤?」
村長悻悻然,他自然是不敢去的。
又見主簿看向他,「這案子難道還有遺漏?若真如此,那你也隨我走一趟!」說到此處,卻又道,「不過若是無中生有,自也要治了罪再說。」
村長忙是搖頭,「太爺判案公正無私,草民並無意見。」
主簿皺皺眉,「那你還站在這里做什麼?」
「草民這就走。」村長彎了腰,匆匆轉身。
一旁的張李家的夫婦,見村長都這般不討好,自然也不敢多留,慌張了行了禮,便尾隨村長一同去了。
等人走遠了,蘇拂這才道,「謝主簿解圍。」
主簿笑著眯了眼楮,仔細打量了蘇拂兩眼,同兩日前被押往縣衙的她大有不同,他記得,那時的她是個啞巴。
「無礙,你可收拾妥當?能離開麼?」
他方才讓她同去縣衙自然不是騙人的。
蘇拂想起此事,回道,「煩請主簿稍等,民女洗把臉去。」
蘇拂瘦小的身子便進了院子,打水洗了臉,整了衣衫,這才走到主簿身旁,「民女妥當了。」
主簿點了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兩名衙差,衙差相繼轉身。
蘇拂同主簿走到路上,便見方才的兩名衙差牽著一輛牛車過來,主簿先坐了上去,而後招招手,「上來吧!」
蘇拂忙是推拒,主簿見蘇拂執意不肯,也不再相邀,便令衙差趕著牛車慢悠悠的去往縣衙,而蘇拂在一旁跟著。
蘇拂微微垂目,主簿自然看不見她眼中的波濤洶涌。
要見故人了。
她在獄中待了三年,同何守知處處周旋,對于何守知的脾性,甚是清楚,若還是原本的蘇拂,此去定然一去不返。
可換成是她,何守知定然討不了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