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白日,鳳錦閣內卻顯得有些昏暗。
四處掛滿了嫣紅的長長的帷幔,擋住旁人視線,每掀開一處,都與先前不同,初次進了鳳錦閣的人,都因此景驚愕。
蘇拂走進去,看眼前此景,倒是對鳳錦閣背後的主人尤為好奇,這嫣紅的帷幔,是上等絲綢,而周圍的瓷器銅器,甚為精巧,也一個比一個貴重。
走在她身前的粉衣女子見她此狀,不由噗嗤一笑,「別看了,這也就是騙騙你們這些外來人罷了。」
說完,便帶著她七拐八拐的越過這些帷幔,走向後面的閣樓離去了。
之前跟在粉衣女子身旁的婢女,見粉衣女子帶了方才的少年進來,忙慌慌張張走到粉衣女子跟前,神色憂慮,「你怎麼帶人過來了?若是沖撞了控鶴都指揮使,你就沒命了。」
粉衣女子笑了笑,「哪有那麼巧?=.==她被柳原打傷了,我就帶她過來擦點藥,很快就回去了。」
那婢女又勸了粉衣女子兩句,見粉衣女子不以為然,不好再說些什麼,只好領著她們先進去。
粉衣女子讓蘇拂坐在凳子上等著,她便吩咐那婢女去屋中拿了藥膏。
粉衣女子先是開口問道,「你是長樂府人麼?」
蘇拂搖搖頭,「我是從別處逃難到這里來的。」
「你這眼楮怎麼回事?」粉衣女子先問了這令人矚目的眼楮。
蘇拂答道,「我從娘胎出來便帶了病,不能見光。」
恰巧那婢女送了藥膏過來,粉衣女子接過,將其打開,縴細的指肚沾了些藥膏,輕輕的揉在蘇拂的額頭上,見著這額頭上的青紫,語氣不禁有些抱怨,「這柳原下手沒輕沒重的,跟一孩子較什麼真?」
蘇拂微微揚目,「漂亮姐姐,那人同你什麼關系?」
粉衣女子不由皺起眉頭,身旁的婢女替她答道,「咱們娘子同他並無任何關系,是那姓柳的下作,非得纏著娘子不放。」
那婢女說起這個倒有些咬牙切齒,「咱們鳳錦閣雖是藝妓所居之地,但並非青樓那種下作之地,都是賣藝不賣身的,那柳原見娘子風姿尚佳,厚著臉皮貼上來,卻是怎麼趕都趕不走,明明是個讀書聲,卻寧願在閣里做個守門人,端是個不要臉的。」
粉衣女子听她說的多的,忙呵斥住,「夠了。」
那婢女雖是不滿,卻听了話不再開口。
「漂亮姐姐,那控鶴都指揮使經常來麼?為何不請指揮使管管?」
她說著,卻听那粉衣女子苦笑一聲,「都指揮使常來又如何,看中的又不是我,又怎會來管我這等事?」
她听著,神思一動,深呼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一般,「漂亮姐姐讓我留下來吧,只要給我一口飯吃,我就護著漂亮姐姐。」
粉衣女子給她輕揉額頭的手指一松,心中一暖,「你這小身板能做什麼?」
她一噘嘴,「有總比沒有好吧!」
粉衣女子瞧著她這等俏皮的模樣,不由噗嗤一笑,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婢女,「你去問問婁管事可不可行?」
那婢女驚訝的睜大眼楮,想不出來為何面前的小少年三言兩語便將自家娘子給說通了,還真要去問婁管事。
婢女有些為難,「可婁管事並不待見娘子,這從外面領來一人,又怎會答應?」
粉衣女子見婢女怔住,稍稍有些不滿,方才還和顏悅色,此刻已有些陰雲密布,那婢女怕她這樣的臉色,遂即出了門去。
蘇拂微微低頭,對此眼不見為淨。
她自然知道為何粉衣女子甘願從外面領進來一個人。
這鳳錦閣內的下人,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主子,且只忠于自己的主子,見這粉衣女子身旁只有這一婢女再並無他人,便知道這粉衣女子的處境。
只是她猜錯了一點,她以為粉衣女子懦弱無能,可見她吩咐婢女的果斷,和說起婁管事時輕微嘲弄的語氣,也許這粉衣女子並非是個無能之輩。
不一會兒,那婢女便從婁管事那里回來了,與去時的驚恐沮喪不同,此刻面上帶著喜色和難以置信,方進了屋,便道,「娘子,婁管事他答應了,他竟然答應了。」
粉衣女子倒像是在意料之中,輕輕點頭,問道,「婁管事還說什麼?」
婢女稍稍平復了內心的激動,轉達著婁管事的話,「婁管事說,領來的人不是閣內人,月例要讓娘子自己出。」
粉衣女子早有所料,見事情已成,便道,「從今日起,白日你便留在這里做活,晚上……」說到這里,她停住。
婁管事已松口讓她帶了外來人,月例都讓自己出,自然不會安排住的地方,這閣內又是不準許男子留下過夜的。
蘇拂見粉衣女子為難,忙接腔道,「漂亮姐姐管飯就好,晚了我可以回去住。」
這樣自然可行,粉衣女子便也應下了。
粉衣女子喚作瑤環,身邊的婢女叫做碧瑩。
碧瑩交待了所應做的事情,包括院中的灑掃以及瑤環出門時,她要跟著一起之外,倒也沒了什麼事。
因此對于她當前這副小身板來說,非但能接受,還甚是輕松。
不過她一直沒出去這個院子的機會,一直等到她晚間從鳳錦閣回去,都未踫到她尾隨而來的控鶴都指揮使。
從姚氏茶行離開不過幾日,她便待在了鳳錦閣,輕易不會外出。
姚韶華就算悄悄將長樂府翻個遍,大抵都不會想到她一個女子,竟然藏到了風月場所。
轉眼過了三日,這三日,瑤環所居的冬青閣都無人涉足,清靜也寂靜的很。
這日,瑤環在屋內繡著帕子,蘇拂在外面掃著院子,卻見婢女碧瑩踉踉蹌蹌的跑進院子來,大喘著氣,「娘子,有人點你名字了。」
屋中的瑤環走到門口,皺著眉瞧著碧瑩,「急急忙忙的,成何體統?」
「婁管事可有說讓我去那間屋子里待客?我抱好琵琶就過去。」
碧瑩搖頭,「那人要到冬青閣來。」
話音方落,冬青閣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院口站著一名穿著竹青長袍的男子。
蘇拂看向瑤環,瑤環面上的表情僵住,手中正繡著的那方帕子帶著繡架一起掉了下來,片刻,瑤環又回過身,帶著往日的笑意,和緩的出了屋門,「這位郎君怎麼稱呼?」
「在下姓紀名韞,娘子可稱在下紀韞。」這人面色柔和,聲音帶著些許低沉,听起來卻極易迷惑人心。
蘇拂這才將視線放在了這名男子身上。
黑發束于青翠的玉冠之中現出了這男子已是及冠,劍眉星目,輪廓硬朗,身材高大身形卻又稍窄,著竹青色長袍,腰間別一玉笛,柔和與硬朗中和,卻別有一番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