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丘看向她,面上的神情晦澀難懂,卻像是下定決心一般,「不行,你必須離開。」
他再也不能相信「我會好好的」,這五個字本身就是一種自我安慰,根本就無絲毫用處,堅決不能听。
她啞然,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畢竟她能說的,都已經說了,再說多點,大抵就會露出馬腳了。
氣氛忽而沉悶下來,無人來擾。
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轉向那斜斜的枝條,在冷風之中蕩漾,子非它,又怎知它的滿足與否?
院門外忽而傳來聲音,「阿丘,你要送誰走?」
這聲音之熟悉,她自來到長樂府後也听過幾句,已經清楚明白站在院外的人是誰,可卻不知,那人站在此地有多長時候。
能讓範丘毫無所覺的人,功力大抵要比範丘深厚許多,看來,她真的是走不了了。
範丘自然也听的出來,院外的站的人是誰。
他黑著臉站起身,大步走到院門,將門打開,那人便走了進來,第一眼,便與坐在石凳這邊的蘇拂對視,自然,那人注意的,應該是她蒙著眼楮的白紗。
那人回過頭,看向範丘,神色不陰不陽,「阿丘,世子爺說的不錯,這人還真是你藏起來的。」
範丘不喜的看著面前人,「宋澤,誰讓你過來的。」
宋澤挑挑眉,抬腳走到石桌前,同她相對而坐,雖是同範丘說話,目光卻是盯著她,「自然是世子讓我過來的,你以為我喜歡過來尋你?」
範丘回轉過身,坐在宋澤身側,恰巧在他們兩人中間,「她是無辜的。」
宋澤笑了笑,「就算無辜又如何?世子想見,我必定要將她帶走。」
範丘握緊了拳,「你放她走,我自會向大哥解釋。」
「那可不行,既然見著了,怎麼能空手而歸?我看這小郎細皮女敕肉的,該不是個女子吧!」說著,宋澤看向範丘,打趣道,「莫非,你喜歡上她了?」
範丘忍不住伸手打在了宋澤的肩膀上,忍著怒氣,「你亂說什麼,她才十三歲。」
宋澤不滿的揉了揉肩膀,瞪了範丘一眼,「你瞎嚷什麼,城內十三歲嫁人的女子比比皆是。」他話音方落,忽而視線移向她道,「真是女子。」
範丘露了她的底細,稍顯苦惱。
倒是她不以為然,她並不能著男裝一輩子,只不過為了方便行事罷了。
她看向宋澤,開口道,「世子是誰?你要帶我去哪?」
宋澤見她好似是天真無邪的模樣,便像是哄小孩子一般的語氣道,「世子是誰,你到了可以問他,至于去哪,帶你去享榮華富貴可好?」
她搖搖頭,「享榮華富貴就要鎖在籠子里,我不要。」
宋澤頓了頓,又仔細看了她兩眼,「要不要也由不得你,先隨我走吧!」
說話間,他便站起身來。
範丘遂即起身,擋在宋澤的面前。
宋澤看向他,「阿丘,你要擋我麼?或者說,你確信,你擋得住我麼?」
他拍拍手,便從院外走進來幾名侍衛,看來是有備而來。
一個範丘已經打不過宋澤,更何況多出來的這幾名侍衛也不是普通侍衛,這下子,她想走想留,都已由不得她了。
他本該昨夜,就放她出城去。
她站起身,看向宋澤,「他不會擋你,我跟你走,不過我想同範侍郎說幾句話。」
宋澤看她一眼,不置可否,既然她識時務,那他也不勉強,一揮手,便走向一旁等著。
範丘面色復雜的看向她,「你……」
她勾起嘴角,輕聲道,「範侍郎,你幫過我良多,不管是出于什麼目的,我很感謝,我的弟弟阿昭還在屋子里,等會兒你讓人送他們回到楊橋巷去,那方宅院里埋著二十兩銀,阿昭知道地方,還請範侍郎幫忙照看兩日。」
範丘見她這般鎮定,心中也不由平靜下來,下意識便答了一個好字,可細細想來,卻不知他為何會幫她這麼多。
說完,她轉過身,看向宋澤道,「我們走吧!」
宋澤轉身,帶著幾名侍衛出了院子,院外除了幾匹馬,還有一輛馬車,是為她準備的,像極了範丘去汀州接她,只不過那時她只道是去長樂府,而這時,卻是要到定遠侯府。
從十里街到定遠侯府,其實很近,路途不過兩刻鐘。
她原本心中還有些彷徨,可路途越走越近,她的心卻安靜下來。
她已經不是葉嘉寧,她對那人的情自葉嘉寧死後便煙消雲散了,可是真的這樣麼?她問自己,卻又沒有答案。
馬車停下,宋澤下了馬,她跟在宋澤身後,那幾名侍衛已經離去。
定遠侯府的牌匾還是她入獄前不久康宗賜的,如今過來四年,依舊嶄新如初,舊識的歲月早已隨著那塊換下的牌匾離去了。
只不過定遠侯府的正門除非是迎接皇親國戚或是祭祀之時才會開,往日供人行走的,都是一旁的側門。
宋澤帶她走過去,她目不斜視的同他走進,入目之景比之三年前更是郁郁蔥蔥,不知新帝即位後,那人的日子可還好過?
路過正廳,後廳,過了垂花門,走過石階,水榭,直入亭台樓閣,倚湖畔而居。
宋澤帶著她走進,便從樓閣內迎上一名婢女,那婢女低頭福身,依宋澤的吩咐,引著她進了這樓閣。
閣內備好了洗漱所用的木桶,木桶的水氣騰騰,而在一旁的衣物架子上,則放著幾件女子的衣裳,她回過頭,看向那婢女,那婢女名叫永歡,她是認得的,「可是有男子裝束?」
永歡應聲,從屏風後面拿過一身男子裝束,看起來是早就準備好的。
那人做事,一貫心細。
她招招手,便讓永歡先出去了。
這麼多年,她已經不習慣有人伴在自己身邊,觸踫自己的身體。
當身體浸入熱水的那一刻,整個人明顯放松起來,她沉在木桶之中,發絲飄在水面,若有人近看,怕是會被嚇一跳。
等她洗漱好,擦干身子,穿好男裝之後,她才喚了永歡進來,習慣使然,「他在做什麼?」
永歡被她問的一愣,回過神才意會到她口中的他指的正是世子,忙低頭道,「世子在處理公事,小郎約是要等上片刻。」
她點點頭,隨意的坐在一旁,「將這里收拾了,砌一壺顧渚紫筍過來吧!」
永歡顯然被她的突然吩咐給嚇了一跳,還沒見過這樣反客為主的,只不過她身份不明,下人也不敢慢待。
只是這顧渚紫筍……永歡微微抬頭,「小郎,咱們府中,並無顧渚紫筍。」
她微微側目,以前因為她愛喝,又常來定遠侯府,府中一般都是備著顧渚紫筍的,如今卻沒有了。
看來,他是真的想要將她的痕跡都清除掉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