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起身子,不以為然,「這等好時機,緣何浪費?」
衛凌低頭,「妾身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平穩度日,定遠侯爺位高權重,妾身不敢侍奉左右。」
她聞言,裝作遺憾道,「定遠侯此次從泉州歸來,怕是不易再入都中貴圈,位高權重,怕是再談不上。」
衛凌不知她說這些膽大包天之話,頓時心中更怯,頭伏的更低,但又細想,何人敢如此在定遠侯背後說這些話,大抵也是個位高權重的,只是面前的郎君蒙著雙眼,面目已看不真切,只是雍容華貴之姿,卻是怎麼也騙不了人的。
若是這樣,自然不必怕定遠侯的。
衛凌膽子大了些,微微揚頭,眸中閃著好奇的光芒,「真是如此麼?」
她看向衛凌,眸子深了深,勾了勾嘴角,「這鳳錦閣消息流通之快,難道就沒听過一絲風言風語麼?」
衛凌仔細想了想,微微點頭,像是被引導一般,「是有听過,不過妾身不大相信,那些人稱定遠侯爺是遭聖上懷疑,才從泉州調回來的。」
那些人麼?卻不知是哪些人。
她又道,「懷疑倒是稱不上,有些顧忌罷了。」
說完,她看向衛凌,很是鼓勵的神色,挑挑眉,雖然蒙著白紗,卻好似暗送秋波的模樣,衛凌小臉一紅,腦子一熱便繼續道,「那些人曾說過,後來聖上又派了將領到泉州去,但其士兵不願听新任將領的話,這樣看,定遠侯爺的權威很大呢!」
听完衛凌所說,她輕笑一聲,也是他們不了解,越是權威大,越是功高震主,士兵將將領放在眼中,又拿聖上的話不當一回事,怎能不惹聖上惱怒。
看來出了這樣一件事,定遠侯回來的日子也不大好過。
衛凌見她不說話,還以為她生了氣,怯怯的看了她一眼,見她兀自出神,便不敢再打擾。
她回過神,看了衛凌一眼,懶懶道,「再來一曲高山流水吧!」
衛凌應聲,答了一聲是,手指繼續撥動琴弦。
等她離開之時,二十兩銀子全無,果真這鳳錦閣,只有貴人才能進,有些太燒銀子了,進去一趟,出來後便一無所有。
不過好在這一趟達到了目的,得到她想得到的。
等坐了馬車回到了楊橋巷,她卻覺得渾身輕松,只因為,她又成了一窮二白的人。
那時住在宮中不顯,榮華富貴也沒什麼重要的,一朝要為了生活發愁時,才體會到做一個平凡人要多辛苦。
身上不過銅錢五百文,不知還能撐過幾日。
定遠侯府。
長長的畫卷鋪在桌案上,當最後一筆竹子畫成,他收了筆,等風干了畫卷上的墨跡,他才將筆擱置,「父親可曾回來了?」
衍玉答道,「未曾。」
自定遠侯從泉州回到長樂府,日初便被召進宮中,日落才被放回府中,說是有什麼大事相商完全不必信,怕他剛回長樂府便同眾多權貴來往才是真的。
至于前幾日派去泉州的將領,不過兩日便奉了三百里加急的奏折過來,說是士兵不願听新任將領的話,只想讓定遠侯回去。
他听到這個消息時面上微諷,從這里到泉州,快馬加鞭也要兩日,他是如何在兩日內就將三百里加急奉過來的,除非那信使是飛過來的。
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只是偏偏聖上不信,不僅以找人同他喝酒為由將定遠侯強制留在宮中,還借以此機會訓斥定遠侯,在眾多大臣面前下了定遠侯的面子。
可就算如此,定遠侯也不能同聖上嗆聲。
當今聖上最喜喝酒,且不許別人喝不醉,醉後氣性大了又會隨便抓人砍頭,這麼說來,好在定遠侯命大,這麼幾日都未被聖上折騰死。
這消息從宮里傳來之時,他並無任何反應,這會兒卻突然問起了定遠侯,衍玉卻不懂他是什麼意思。
衍玉心中暗自琢磨著,又道,「世子可是尋侯爺有事?若是有事等侯爺回來,便請侯爺過來一趟。」
誰知他回過頭來,卻又道了一聲,「不用。」
衍玉一句話被堵在了心口,不知該說什麼。
看來世子對侯爺已是極其失望,若是沒有發生四年前的那件事,他們父子倆雖不親昵,卻落不得到這般陌生的地步。
可衍玉身為外人,這其中之事雖在心中揣摩,卻不可說出。
衍玉要去收桌案上的那副青竹,卻被陸清離按住畫角,衍玉不明所以,只好退後。
陸清離看了著畫中的青竹一眼,猶能從畫中窺出些別的東西。
畫中的女子站在青竹旁,一節節的梳著青竹的節子,笑著問他,這竹子能長多高?
他坐在輪椅之上,抬頭看著這青竹一眼,青竹的頂部從下往上看,好似能直入雲霄,他答道,不會再長了。
它們已經長的夠高了。
就好像那時的他們,誰也不知以後會是如何?
可是如今,他已經得知這結局四年了,四年能夠改變什麼呢?
人都沒了,自然什麼也改變不了。
他伸手抓起那幅畫,將其握成一個紙團,靜待片刻,雙手將紙團撕了個粉碎。
衍玉就站在他身後,一言不發。
世人都道定遠侯府的世子清冷如天邊月,可望不可即,可誰又能想到,這世上還有他傾心想留下的東西,只不過還是有別的,比這些更重要罷了。
不足以讓他舍棄的,是他背上的責任,就算將他壓垮壓死,他也不能將其放棄。
衍玉心中起了一種莫名的悲哀。
外面有僕從進來,低聲報說,「世子,侯爺想要見您。」
陸清離沒有回頭,只是輕聲應了一聲。
衍玉將門前的僕從打發走,這才開口問道,「世子,要過去麼?」
「過去。」他安坐在輪椅上,這樣的冷天讓他的雙腿冰冷,更是沒了熱氣。
衍玉知悉,去里間拿了披風出來,仔仔細細的將他蓋了嚴實,這才將他推出書房。
說起來,自定遠侯來到都城中之後,他們便沒有見過,也沒有誰想要見到誰一說,他們只見的隔閡越是深重,這次會面便越發像是暴風之前的寧靜。
這深秋九月,越發使得人的骨肉僵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