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衍玉伸手舒緩著陸清離的後背,不無擔憂,「主公,何必呢?」
陸清離閉著眼,心中痛苦更甚,方才她所說的話字字句句都縈繞在他耳中揮之不去。
事情因他而起,又因他自作聰明,自作主張,才會令她得了如此的結局。
衍玉好言相勸,「嘉寧郡主十六歲中毒時,是主公用血將嘉寧郡主救回來的,嘉寧郡主的命都是你給的,哪能再怨怪你?」
陸清離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可衍玉不忍他自責,偏又道,「嘉寧郡主縱使是因主公入獄,但主公已盡了最大的能力。」
陸清離的二叔的能力他們有目共睹,若非是花費這幾年做了個局,誰能輕易的將他擊敗,可偏偏,當時遠在長汀縣的嘉寧郡主等不到那時了。
等了片刻,陸清離緩過來,啞著聲音道,「去把範丘帶過來。」
衍玉有些猶豫,還是照著他的吩咐,出了寢房。
等衍玉走後,他喚了門外的僕從進來替他更衣後,又坐著輪椅朝書房去了。
書房牆上掛的那幅山水畫,他掀開後,後面是一個精美的青花瓷瓶,他伸手拿出,抱在懷中,就坐在桌案前,就這麼出著神。
大約過了兩刻鐘,範丘走到書房來,黑著臉站到他身旁,「衍玉說,你方才咳出了血,這里涼的很,回去吧!」
陸清離微微抬頭,視線有些飄忽,「阿丘,你恨我麼?」
範丘被他這麼一問,停頓片刻,才幽幽道,「恨過。」
範丘的神色觸及他面前的青花瓷瓶,縱使如此,這世間卻沒人能比得過他愛她,可也沒人能比得過他最絕情。
成大事者,不能沉溺于兒女私情。
這是他一貫的奉行,可這也是最大的缺漏。
範丘不再說話,只是走到他身後扶住輪椅,推出了書房。
衍玉就在門外守著,見他們出來,便跟在他們身後,一同回了寢房。
屏風外面的桌案上,有幾壇子酒。
範丘將他推進去,「大哥,好久沒喝酒了吧,今夜,不醉不歸吧!」
其實衍玉是反對的,畢竟這幾日陸清離的身子已是不好,再被這烈酒入體,怕是這兩日都不會好受。
可又俗道,一醉解千愁,這些愁苦悶在心里,怕是比喝酒還壞事,衍玉便同意了。
範丘沒有待在寢房,只是囑咐衍玉守著。
他隨僕從到了關押蘇拂的廂房。
他走進去,漆黑的眸子望向蘇拂,「你從到長樂府,就帶著這樣的目的,是不是?」
屋內沒有點燈,蘇拂本坐在窗前,好似在望月一般,實則她的眼前漆黑一片,範丘的聲音傳來,她才听出是範丘。
她模索著站起身,「不是。」
她從一開始是沒有這樣的心思,她甚至不想再同陸清離見面,可是一開始,是陸清離先派人來尋她的,她不過是將錯就錯,想抓住那個給她下藥的人。
範丘沒有辯駁,拉過身旁的椅子道,「我剛听過一個故事。」
她沒有出聲,只等範丘開口。
「嘉寧郡主自三歲時入宮,十五歲第一次見到定遠侯世子,便對其一見傾心,定遠侯世子不入宮,她就時常往定遠侯府跑。當時的定遠侯怕她阻了定遠侯世子的路,使計污蔑嘉寧公主通敵賣國,被康宗打入大牢。」
「彼時,太皇太後還健在,想要葉嘉寧死很不容易,但定遠侯世子為防意外,便私自將嘉寧郡主挪至了汀州長汀縣境內,又一年,定遠侯被調往泉州,可嘉寧郡主罪名未洗,仍被關在牢獄,只等定遠侯世子有了能力才會將嘉寧郡主接回來,可誰知,兩年後,一張狀紙到了長樂府,曾附信一封,罪人已火化,請速來接。」
「我才從長樂府至汀州去接了靈。」
範丘說完,頓了頓,有道,「從一開始,是因定遠侯世子而起,但卻並不全是他的錯,你又何必以此來懲罰他呢?」
她不出聲,範丘前面所說,她是知道的。
她怔的是罪魁禍首是原定遠侯,看不怪她對陸清離濃情蜜意,怕阻了陸清離的前途,才會出此下策,可見原定遠侯好狠的心。
可原定遠侯前幾日被派凌遲,是否同陸清離有關呢?
從定遠侯被派往泉州,自泉州歸來以後便開始被人彈劾,後來竟使聖上一怒之下,由原本的斬首,改為凌遲,這不像是當今聖上的作風。
當今聖上雖然會怒他挑戰自己的權威,卻並無這麼大的恨意。
難不成是陸清離麼?
她不敢相信。
她定了定,好似能看見範丘一般,「範侍郎同我說這些做什麼?」
範丘面色稍有擔憂,「明日大哥定然會繼續追問你嘉寧郡主的遺言,我請你口下留情。」
她稍稍走近兩步,語氣漠然,「範侍郎以為,一個人頻臨垂死之際定然會說狠話?錯了,臨死之人看事比你們這些自詡運籌帷幄之人看的透徹多了。」
範丘被她說的一頓,竟不知說些什麼好。
她的語氣,同陸清離的簡直太像,差些讓他混為一談。
他愣了片刻,只是道,「如此甚好。」
他話音方落,匆匆的離開了這間屋子。
屋門繼續關上,由僕從看守。
她依然靠在窗台,面上平靜無波,眼中卻垂下一滴淚。
其實,該死心的。
她蹉跎這幾年,無時無刻不再想,害她的人是誰,那一日得知定遠侯身邊由此能人異士時,便能猜出個大概了,既然是定遠侯,想從陸清離那里得到她的書信應是不算太困難。
畢竟,她作死的寫了一封有一封。
他們已不再可能,縱使她明白陸清離對她有心,可經過這些,他們之間的路途卻走越遠,根本就不可能再重逢。
如果過兩日可以離開,那便是再好不過。
就怕她今日言辭犀利,明日陸清離就不肯放她了。
她有些後悔,墨竹早就提醒過她,陸清離軟硬不吃,她也知道,只是心口的那股氣上來,就一發不可收拾。
若是到時不僅救不了周吳,還要將自己賠進去,這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夜了,有些寒涼如水,今日墨竹定然是見不到她了。
不知明日,又會如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