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過神,看向範黎,「範先生可還有別的事要說?」
範黎看她興致不高,便知她的意思,稍稍正了臉色,才道,「子非魚,焉知魚之喜樂?焉知魚之悲憤?周吳身為皇子,因著鎮武軍節度使拉攏,便受了無妄之災,若是兢兢業業,野心極大,莫說周吳的妻兒能不能生活安康,便是他們全家了無生路都不稀奇。」
「你不明白一把刀懸在你的頭上,若是違抗之後,刀就會降落讓你尸首難相聚的恐慌感有多巨大,我不說別的什麼,只是請你莫要將周吳想的那樣不堪。」
等範黎說完,她聞言一頓,便知自己看事的角度又片面了。
其實她從未了解過周吳,又怎能如此概括他一生的價值?
可惜這世上偏偏許多人,以我之眼,見我所見,別的隱情,全都同我無關,多的是看熱鬧的人,少的卻是冷靜對待別人的人。
不曾想,她也落入俗套了。
但好在,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她端正了態度,看了一眼範黎,「周吳如今還好麼?」
範黎听她真心關懷周吳,面上便松懈了半分,至少未有剛才那般繃著臉,「他失去了眾人皆盼的高高在上身份,如今隱性瞞名,闔家歡樂,倒是自在。」
她點點頭,想起方才範黎的子非魚,倒是受益良多。
範黎又問她打算以後如何,她苦笑一聲,也說不出個什麼所以然,兩人便分散了。
等到她回到陸清離身旁,陸清離並未詢問他們兩人說了什麼,只是轉過頭,雲淡風輕道,「可是累了,要回去麼?」
經過範黎方才所說,她顯然沒什麼心情,便點了頭,一行人又回了定遠侯府。
她直接回到了養心院,陸清離並未出聲挽留,由她去了。
等回到養心院,她便讓墨竹和紅纓守在門口,而她則是望著那盞八角宮燈發愣。
蘇昭坐在她身旁,小手支著腦袋,雙眼眨也不眨的看著她,「阿姐,周大哥回家去了麼?」算起來,他自從搬進了郡主府,就沒再見過周吳了。
周吳送他的木頭雕刻的物件還時時放在床頭,許是時間長了,稍稍磨平了稜角。
她點點頭,便沒再答話。
人越是成長,就越要習慣分離。
自上元佳節過後,陸清離對于她的禁止,便沒有那麼嚴了,養心院可以出,定遠侯府也可以隨便逛,只是不能府。
陸清離所擔心的,不過是因為她同常人不一樣,她的那雙眸子根本掩藏不住。
所以,想要徹底沒人認得,只有離開閩國。
這並非是不可能,但是還不到時候。
定遠侯府從以前到現在她逛過不下十次,早已沒了什麼新意,只是冬日方過,偶爾出了暖陽,到假山那里曬曬太陽,也是一件幸事。
這一日日的閑暇,終是會讓人徹底懶在骨子里。
等那會兒暖氣過了,她便帶著紅纓從假山回到了養心院。
只是還未到院門,便見平遙在交代著墨竹什麼,見她走近,兩人低低的作揖,「娘子。」
她看了平遙一眼,平遙怕是方才風塵僕僕的從外面進來,去見了陸清離之後,才抽空過來見一見自己的妹子。
只是她覺得墨竹的表情稍顯怪異,像是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她還沒來得及問,平遙便出聲作別,讓人不得不察覺出其中的貓膩。
不過墨竹應該也會知道。
她看向墨竹,「出了什麼事?」
墨竹斂眸,裝作沒事人一般,頷首道,「兄長多日不見我,便出口教導了一番。」
她蹙眉,凸起的眉峰上顯露出不喜之意,口齒泛冷,「若我想知道,也不是沒有辦法,你確定要我現在去叨擾侯爺麼?」
一說起陸清離,她尋過去,倒也沒什麼,只是最近不知怎麼的,且不說清心院沒什麼消息傳來,就連婢僕之間的走動也比往常少了許多。
她心思一轉,又仔細看了墨竹一眼,見墨竹朱唇微張,張口欲言,卻又吞回口中,墨竹磨磨唧唧的時候不多,才顯得不對勁。
不再多說,繞開墨竹便往清心院里去。
還是墨竹一轉身,伸手拽住她的手臂,低聲道,「娘子,侯爺已經昏迷了兩三日,你去了也無濟于事。」
她心中微驚,面色遂即黑了下來,「昏迷了兩三日?怎麼回事?」
墨竹看了一眼四周,「回去說吧!」
等到了寢房,屏退左右,墨竹這才緩緩道來,只是知道的不算十分清楚罷了。
墨竹站在她面前,分外躊躇,良久,才回道,「侯爺以前曾遭人下毒,為了保命,只好以毒攻毒,才撐到了如今,只不過有個毛病,每年到冬日剛過,乍暖還寒的時節,病情便會加重,少則昏迷一兩日,多則四五日,如今已過三日有余,再過兩日,大抵也要醒了。」
她頓了頓,不知道說些什麼是好,卻覺得自己不能再坐在這里,便站起身,「我去看看。」
墨竹連忙攔她,她只道,「我去見見平遙和衍玉。」
墨竹見攔她不住,只好隨她一起到了清心院去。
清心院外有僕從守著,她還沒進去,便聞到一股苦澀的藥草香,等進去一看,才知這院落里擺的草藥不下幾十種,差些讓人下腳的功夫都沒有。
楊演在院子里擺弄著草藥,見她過來,連忙迎了上來,眉目間有些不悅,「娘子怎麼過來了?」
她曾將陸清離氣的吐血的事情他還是有所耳聞的,他很清楚的知道陸清離的身子好壞,才會對她多加不滿,以至于語氣不好。
她忽略楊演的面色,直接道,「我听說侯爺昏迷了好幾日,便來看看。」
楊演皺著眉頭,「侯爺如今需要靜養。」這潛下之意便是趕人了。
可她偏偏不如楊演的意,「我是來尋平遙和衍玉的。」
楊演氣結,又無法反駁,只因侯爺清醒時若是知道他將她趕走了,怕是到時被趕走的人倒是他了。
楊演轉過頭悶聲的去處理自己的藥。
她也不多說,約過了楊演,便去了主屋的耳房。
此時平遙和衍玉大抵都在那里,不肯遠離陸清離一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