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掌櫃的說的這一段就漏洞百出,可若掌櫃的說的都是事實的話,問題便只能出現在兩年前突然走進臨川縣的那名女子身上了。
其一,為何別人施舍她粥她不喝?
其二,暈在哪里不好,偏偏暈在了臨川縣縣衙的門前?
只能說明,那女子大抵是故意的。
掌櫃的時刻關注著她的神色,見她並未打斷,便又繼續道,「那女子在縣衙養了約有一個月,便被方縣令給抬為了偏房,其實那女子很少有幾人見過,可但凡見過的人,都說那女子美的連天上的仙女都比不過。」
她听到這里,稍稍一蹙眉,若是外地女子,又貌若天仙,是如何躲過這路上的重重阻礙到這臨川縣里來的?
「可有人知道這女子的來歷?」她發問了一句。
那客棧掌櫃搖搖頭,「據說那女子說得一口漂亮的官話,大抵是中原過來的吧!」
中原離這里有多遠,不用她說,便知道有多遠,一個身無分文衣衫襤褸的女子,絕不會是獨自從中原過來的,要麼是同人走散,要麼就是流亡至此。
可若同人走散,這女子到了臨川縣這麼久也從未說過要尋親,相比起來,倒是流亡更靠譜一些,暫且不論她是怎麼過來的,反正這世上的巧合是數也數不盡的。
她想起那婦人方才說起偏房喝血食人心,先且不論真假,能得婦人這麼說,大抵那女子的手段不差,「可還有關乎那偏房的奇聞?」
她問的是奇聞,便不是要知道客棧掌櫃說的這些平平常常的。
那掌櫃的頓了頓,面色凝重起來,「其實方縣令來了臨川縣之後,是納了兩名偏房的,可先後卻都暴病而亡,兩名偏房的家人都尋尸首,卻只得了方縣令給的撫恤金,便被人趕出來了,一面都沒瞧見,後來縣內便若有若無的傳起了謠言,說那兩名偏房是被那偏房給害了。」
「後來,方縣令的正妻被趕了出來,更像是坐實了這個謠言。」
她沒有細想,只是再問掌櫃的,「可還有其他不尋常的事情?」
掌櫃的想了又想,便搖頭說沒有了,那偏房很少出縣衙,是以傳出的還是縣衙里出來買菜的婆子給說漏了。
既然沒有別的,她便讓掌櫃的先回去了。
從掌櫃的說的這些消息中,很直觀的透漏出一個消息,方永納的偏房善妒,而且妒忌心很重,不然不會前後兩個偏房加正房都被趕出了縣衙。
她吩咐紅纓去讓高陽領著那婦人過來。
她仔細想著這兩日所得的事情,輪廓漸漸清晰,等那婦人過來,她開口問的第一句話便是,「你娘家何處?」
婦人愣了愣,卻被她這一問更加傷神,囁囁喏喏道,「江寧府。」
方永是在江寧府娶妻,婦人自然也在江寧府,她明知故問,自然是有緣由的,她一直看著這婦人的表情,提起娘家之時,這婦人麻木的面容便裂了一道縫,傳遞出的傷感絕不亞于阿魚被方永帶走。
這背後還有其他故事的。
她既然問出口,就是打算刨根問底的,「我正要往江寧府去,不知你家族何在,你若是想托我帶個消息過去,我也是能幫的。」
那婦人搖搖頭,一臉默然,「不用了。」
「為何不用?阿魚本就是方縣令的嫡親女兒,方縣令帶走自己的女兒有何不對?不論是你或是我,都沒有辦法從方縣令手中要回阿魚來,方縣令對你不好,雖你娘家遠在江寧府,可我若是替你捎了信過來,他們定然不會坐視不理的,豈不更事半功倍?」她斟酌問道。
婦人听聞,心神一動,卻連忙搖頭,面色惶然,「他們不會的。」
她看這婦人舉手投足,都有一種大家閨秀的氣質,娘家的門戶定然不低,婦人這一句他們不會,便扯出了許多事情,她模模糊糊扯住一根線,就等將這跟線扯到盡頭了。
她沉沉道,「你請我幫你,又要隱瞞,怕是我不能如你所願了。」
婦人猛然抬頭,連忙道了一句,「別。」後來又低下頭,看著屋內的人,心下躊躇,卻不知怎麼開口。
她讓紅纓和高陽先出去。
婦人見屋內只剩兩人,又一早識破她女子的身份,方才的拘謹卻松緩起來,雖然還是一副有苦難言的模樣,但比起方才,已然松動了不少。
婦人微微揚頭,面容溫和而平靜,好似望見了在江寧府的日子。
「升元元年,我悄悄同兄長到街上去看新中舉的舉人踏馬游街,一眼就在人群中望見他,他稍稍有些瘦削,面色微白,就在最邊上的位置走著,有一戶人家的女娃沖到街上,差點被人群擠散,是他離開了隊伍將女娃送到家人手中。」
「再後來,我倒是踫巧見過他幾次,熟識了些也曾說上幾句話,後來父親說要為我擇婿,選中的人卻不是他,我不願意,便向父親說,我想嫁給他,可父親不願,父親不喜歡他,我又不願嫁給別人,後來我便尋了機會從府中偷溜出來。」
婦人頓了頓,嘴角輕勾,帶著些似喜似悲的笑,「父親還是將我嫁給了他,可自此之後便同我斷絕了關系,不願再看我一眼,說起來,我已有六年沒有見過父親了。」
這五年是因兩地相隔,可前一年卻是父親不願意見到她。
怪不得,婦人怎麼都不願提到自己的娘家。
可又有誰知道,她的父親已是老態龍鐘,家中的嬌嬌遠嫁,可還有誰會比他更通心?
蘇拂等婦人的情緒稍微回暖,默了聲,卻不知再說些什麼好。
這多的是痴男怨女,可也多得是狼心狗肺,你將真心付諸,可別人卻以薄情負你。
那婦人回過神,一臉哀傷還未退去,道了一句,「我父是翰林學士,江帆。」
翰林學士江帆?
僅听這翰林學士,便知是書香世家,不過手中不握大權,但比起遠在撫州臨川縣的方永,卻是高了不少。
也難得方永會不看在岳父的面子上,對婦人做出如此行徑。
她頓了頓,還是道,「你若是想將阿魚要回來,此事還得從長計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