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說不打緊,竟是從一開始,三娘口中便謊話連篇。
饒是素來沉穩安靜的紅纓都忍不住咂舌,看著年紀輕輕的三娘,竟然說起慌來面不紅心不跳,比真的還真。
這樣的人,說出某句話,真不能直接辨別出是真是假。
蘇拂听了三娘的話,並無驚訝之處,語氣也很是平淡,「你以為,我還能信你麼?」
就是這般平淡的面孔,才讓三娘心中有著無盡的恐慌。
也許就因著她的謊話,方得來的自由之身,都悉數成了泡影,她又怎能甘願。
三娘跪著,不住的磕頭,額頭將木板磕的咚咚作響,直至額頭磕破,變得紅腫,「若郎君願意收留,我願做牛做馬,也要報得郎君的恩情。」
話說的如此誠懇,卻打動不了冰冷的心。
她瞧著此刻額頭紅腫,梨花∼帶淚可憐扮相的三娘,卻不以為然,「你以為,我還會信你麼?」
三娘自知理虧,方才走只是怕事情敗露,一人在這船上都能出事,何況真的到了江寧?三娘現下才覺得,若是想要好生活下去,必要靠著一棵大樹才是。
她抬起頭,下了決定,「郎君,我願簽下賣身契。」
賣身契說有用也有用,說沒用卻也沒用。
可對于三娘來說,她為求一命甘願賣身為奴已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若是因此,蘇拂仍不願收留她的話,她便無任何辦法能夠挽回。
三娘的拳頭緊緊握著,半垂的眼眸,微顫的睫毛,都能透出她此刻心中的忐忑。
「好。」片刻,蘇拂平淡的道了一聲好。
三娘猛然抬頭,眸子中儼然閃著難以置信,就連三娘自己都不能說服自己,蘇拂竟真的這般輕易的放了她。
面前那個白紗遮住了眼楮的郎君,就那麼安安靜靜的坐著,竟有那麼一刻,三娘覺得,郎君好看的像畫中的仙子一般,過來解救她的。
紅纓從旁處拿來紙筆,問了三娘一句,「會寫字麼?」
三娘方從方才的震驚之中回過神,面色微紅,「不會。」
既然三娘不會,卻是由紅纓代筆,立賣身契,由三娘所念,紅纓所書。
「江州豫章郡彭澤縣人氏,父陳敬,有女陳玉容,年十二歲,情願與人為婢,身價十兩白銀,已與其父交清。恐後無憑,已無返回,立賣字存照。立賣字人︰陳玉容。」
紅纓書好,寫上日期,拿出朱砂印泥,讓三娘按了個手印,這才作罷。
等墨跡干好,紅纓才將這賣身契遞給了蘇拂。
蘇拂不過掃了一眼,便將賣身契折好放入懷中,看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三娘,道了一句,「玉容,從今起,你先跟著紅纓多學多看。」
玉容跪直身子,恭敬的應了一聲是。
此事處理得當,蘇拂站起身,從屋子里走出來,又到了蘇昭那里。
她方才有事出去,大抵蘇昭和高陽還在等著結果。
高陽和蘇昭仍在對弈,只不過仍是方才那一局。
見蘇拂進來,兩人索性不下棋了,齊齊的看向蘇拂。
還是蘇昭先問,「阿姐,怎麼回事?」
蘇拂將方才的事說了大概,高陽听了,倒是不吝夸贊,「看不出來那小丫頭,還有這樣的本事。」
這本事自然是說假話信手拈來還能以假亂真讓人信了她。
糾其蘇拂收下玉容做婢子的緣由,倒也十分簡單,玉容在市井中長大,為人不僅能吃苦耐勞而且更為圓滑。
雖然作為小百姓的脾性也有其不好的地方,但所謂能者善用,總要發揮出那一份才干來。
畢竟他們這會兒正是短缺人手的時候,只靠紅纓一人難免忙不過來,也該好好的收幾個得用的人,免得到了江寧手忙腳亂。
這就是一開始為何蘇拂會起意救下玉容的原因,若說玉容的謊言絲毫破綻也無也談不上,他們只是不在此事上面用心罷了。
蘇昭所思慮的地方卻同他們不一樣,他稍有擔憂的望向蘇拂,「阿姐,你命紅纓將那兩人給踹入江中真的沒問題麼?他們若來尋仇怎麼辦?」
不過是偶然遇到,那兩名郎君的身份倒是不甚清楚,可如果事事都要怕這怕那的話,等到了江寧,自然也要被淹沒在那等繁華之地了。
蘇拂想起那兩名郎君,今日她特意吩咐紅纓讓那兩人在江中多泡些時候,這會兒不死也只剩下半條命了,「他們這兩日大抵是沒有功夫的,過兩日的事,過兩日再說吧!」
蘇昭見她這麼說了,只當她心里有底,便也不再多說什麼。
紅纓帶著玉容從船中做飯的地方拿來了今日的最後一餐,用完這一餐之後,又用從船老板那里借的小爐子為蘇昭熬了藥。
累了這麼一日,幾人便是早早的睡下了。
船上的時光悠閑的很,卻也無趣的很,每日借著看書對弈來打發之間,偶爾蘇拂也同高陽說些到江寧府之後所做的打算。
可江寧府是和模樣他們終歸不太了解,不過多說了幾句,便又接著下一個話題去了。
在船上的第六日,已經過了半數的路程。
此時應是在即將過了江州到江寧地界了。
他們期待已久的動靜終于在今日找上門來。
蘇拂這日在屋中看書,外面的過道嘈雜,她皺皺眉,紅纓出門探看,片刻回來,面目卻不容樂觀,「娘子,那兩人找上來了。」
說起那兩人,蘇拂一听便知道是誰了。
只不過這兩人找上來的日子比預想的要晚了一些,看來那日落入江中所受的風寒不少,足足讓他們緩了五日才過來尋仇。
「玉容呢?」
紅纓回道,「玉容躲在屋中不敢出來。」
蘇拂听了,卻也沒覺得驚訝,想來那日的事情,還是給玉容造成了陰影,不過也好,長了記性以後行事定然會更穩妥。
「堵上門,不理會便是。」她淡淡的吩咐一句,又低頭看向手中的書冊,方才的浮躁這會兒卻消失了。
紅纓應了聲,便將門堵得嚴嚴實實,任由那兩人在外面大呼小叫,也不曾理會。
就這麼過了一刻鐘,那兩人仍是未停,蘇拂也未理會。
紅纓卻是不解,「娘子為何任由他們在此叫嚷?這船上的人不知都是什麼身份,若是惹出了什麼事情……」
紅纓說到這里,卻忽然明白了自家娘子的意思。
自家娘子哪里會怕他們惹出事情,他們不惹出事情才會讓人頭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