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回到寢殿,高姑姑上前說︰「娘娘,剛剛好,快喝了吧!」
高皇後看著一大碗粘稠的藥汁,一股濃重的羶味撲鼻而來。她皺了皺眉,端起白瓷碗,「咕嘟,咕嘟」一氣喝完。推開高姑姑遞來的糖漬梅子,隨手端起一杯茶,漱了漱口。
「瑤琴,這付方子吃了快二個月了吧?」
「還差三天二個月。」高姑姑說。繼而又勸道︰「娘娘,再吃一個月看看。夫人說這藥最少得吃上三個月才有效果呢。」
高晞月望著花梨木架上的一盆石榴說︰「連它都年年結子,為何我就如此艱難呢?」
說著,伸出縴長的手指輕輕地撫模那已然開裂的石榴,里頭露出鮮紅欲滴的石榴籽。她伸出兩根手指輕輕一捏,汁水溢滿涂了蔻丹的手指甲,亮晶晶的。
高姑姑遞過棉巾,她擦淨了手。說︰「這~盆石榴雖比外頭院子里的結果晚了點,但它結的果卻更大,更甜!」
高姑姑笑著說︰「皇後娘娘貴為一國之後,豈是那些人可以比的,娘娘且放寬心就是。」
高晞月沒有搭腔,轉眼看向窗外,那里種著幾叢芙蓉,迎風開得正艷。看著這花,忽想起淑妃來,繼而又想到那個什麼「郁金香」。
今天在大殿上講得那番話也不全是為傅芳菲解圍而說。
今天這事一看就是淑妃的手筆,不知這個傳婕妤哪里得罪了她。李修容是淑妃的人,今兒這麼賣力地刁難傅婕妤,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本來這種事,她欲不理,只冷眼看戲好了。可近來淑妃好像有點得意過頭了,得煞煞她的氣焰才行。
既是淑妃要整的人,她偏要保。敢在她面前玩花樣,還真當她是擺設不成?
她有點憤憤地想。有點氣悶,感覺肋下都隱隱作痛了起來。
高姑姑站在一旁,看著高晞月的臉陰晴不定,變幻莫測,不由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氣。自從三皇子出事後,皇後娘娘背人時就這樣若得若失。
夫人搜羅了不少方子,娘娘已喝了小半年了,這已是第三付方子了。
想到三皇子,她不由心疼,那麼好的一個孩子,她看著他從小嬰兒長成翩翩少年,那麼尊貴的一個孩子,唉!
皇後這身子一向不錯,只是有了三皇子後,就再無所出。太醫把過脈也說好的。三皇子這樣,皇後勢必要再生一個,只是,再等等吧。
想到這里,她又看了皇後一眼,從一旁架子上拿過一件孔雀披風,說︰「娘娘,天涼了,窗邊風大,小心著涼。」邊說邊把披風給高晞月披上。
披風華貴艷麗,石青色、翠綠色與末端眾多紫、藍、黃、紅等色構成的大型眼狀斑,在陽光下熠熠地閃著光,真真鮮艷奪目。高晞月有些恍惚地輕撫著順滑的絨羽,當年那個少年對她說︰「月兒,只有你能配得上這件衣裳。」這麼多年了,他也確實給了她最高的位置,可她在他心里已不是那個唯一了。
先後有德妃、淑妃,後又有更多的女子進入他們的生活,她已經麻木了。唯一不變的就是她心中牢記一點︰她是他的結發妻子,他的位子只能有他們的孩子來繼承。
她目光深遂地撫了撫依舊扁平的小月復,吸了吸鼻子,低頭,睫毛在眼下投出兩個扇形的陰影,縹緲虛幻。
窗外,池里兩條錦鯉游得歡快,一前一後追逐,游得極快,倏忽就不見了,水草一晃又從池子另一端出現,不管多快,兩條魚始終相隨。
高晞月眼前出現了另外一幅畫面︰「一個女子在哭,另外一個女子拿絹帕輕輕地替她擦著眼淚,兩人相視而笑。」
她不自覺地微笑,真好。想當初,那個女子也是如斯照顧她,兩人形影不離,但…她眸光一黯,希望她倆能走得更遠罷。
傅婕妤,大理寺少卿傅晨的女兒。甫一進宮,就受聖寵,引來後宮眾人矚目。妃子中的爭風吃醋,她向來是不管的,也是樂見的,只有鬧得狠了,她才出面彈壓。後宮女子,少有友情,都是相互利用罷了。
那個顧才人,她調查過,顧欣妍,父親乃八品縣丞,在這後宮之中,當真不起眼。傅家女竟與她走得如此近,看來也有其獨到之處。這後宮中的女子,又有幾個是簡單的呢?
正在房中描花樣的欣妍,無端打了一個噴嚏,她揉了揉鼻端,咕噥著︰「誰在念叨我?」話未說完,鼻端一癢,接連又打了兩個。
一旁的環翠關切地︰「主子,可是著涼了?」說著,放下手中的鞋墊,起身去拿外套。
環翠在架子上取了一湖藍撒花緞面披風,說︰「主子且先披著。容奴婢再找找。記得有件銀灰的灰鼠披風,不知擱哪了。」
欣妍放下手中的筆說︰「先別忙著找,過幾天也無礙。你來幫我看看這花樣,是不是太素了點?」
環翠側過身來看了一看,說︰「依著奴婢看,到還好,听聞太後娘娘素喜淡雅,這抹額本就是紫色的底,用上這黃色的花樣已經夠熱鬧了。」
欣妍啐了她一口,說︰「你當唱大戲哪,還熱鬧!」
環翠嘻嘻笑著,兀自去櫃子里翻找衣物,一邊說︰「咱們這過冬的衣物得新做兩件了,上回內務府拿來的料子所剩不多了,今冬的怎地到現在還未發放。再晚一點,怕是來不及了,這天冷得也太快了。」
正在改花樣的欣妍筆下不停,說:「把去歲的棉衣拿出來改一改,翻新一下。傅姐姐上回不是剛拿了一匹妝花軟緞嗎?把那個裁了。還有一匹鍛紋棉布,你與安琴也做一身襖子穿。其實我的衣服也足夠了。我又不怎麼出門。做那麼多做什麼。」
環翠咕噥著說︰「奴婢和安琴無所謂,那布還是留著下次用吧。雖說不怎麼出門,可主子每次去寧嬪娘娘那兒請安,總不能老穿這幾件衣服吧。您沒看到,每次去,那個紅蓮的眼神……」
紅蓮是周才人跟前的二等宮女。
顧欣妍手中的筆頓一頓,又繼續描畫,說︰「她一個小丫頭,你理她做甚?我又何嘗不知,但咱們的境況就是如此,你主子我總不能「打腫臉充胖子」,那樣更叫人瞧不起。」
環翠逐不再說話,主僕兩人各自低頭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