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落無聲,場面一時有些冷,慧珠向後縮了縮想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蘇雲柔面色發白,狠狠瞪了自家妹妹一眼,心中後悔帶她前來,盤算著該如何開口才能挽救現在的局面;蘇雲嬌則是饒有興趣的盯著蘇雲悠,不說話。
算起來,蘇家眾多姐妹中,真心待她的恐怕就只有眼前這兩人了。
蘇雲柔自不必說,對誰都懷著一片善意,待誰都是真心,待她自然也是真心。但蘇雲悠卻是讓她沒有想到的,那個總跟她過不去,見面就吵,回回都弄得不歡而散的小丫頭,竟也是把她當成姐妹的。她是唯二肯在蘇雲嬌落難時來看她的姐妹了。
「論起直言不諱,我確實比不上你。」蘇雲嬌是出自真心的,不說現在,即使是從前那個蘇雲嬌說起話來也沒蘇雲悠那般直接,想說什麼說什麼。她從前雖不屑那假模假樣彎彎繞繞的說話方式,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時候還是有的,「不過八妹妹啊,說話這樣肆無忌憚真的好嗎?」。
听蘇雲嬌以「肆無忌憚」形容她,蘇雲悠更是惱火,板著一張小臉道︰「什麼叫肆無忌憚?這叫直言不諱,父親說了,君子理當……」
還未等蘇雲悠說完,蘇雲嬌便出言打斷︰「君子?你是嗎?你就一小丫頭言什麼君子?再者,直言不諱也有個度,過頭了不是肆無忌憚是什麼,更何況並不是每個人都喜歡被人直言不諱的。」你上輩子就毀在這「直言不諱」四字上了!
蘇雲悠本為被蘇雲嬌稱作「小丫頭」而著惱,又听了她最後那句不喜歡,冷冷一笑,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哦,原來是七姐姐不喜听人直言啊。七姐姐如若不喜何不早說?若早些告訴妹妹,妹妹定說幾句好听的給姐姐听,省得七姐姐扯上旁人。」
你要是能說就好了!蘇雲嬌默默月復誹,不想在同她繼續糾纏下去,只道︰「隨便你怎麼想。」
旁邊坐著的蘇雲柔松了口氣,只要蘇雲嬌不糾纏下去便好,同時也微感詫異,七妹妹今日實在很反常啊,換了從前早就不依不饒的和小悠吵起來了。蘇雲柔看了她兩眼,見她面色仍有些蒼白,最終把這一切歸結到「病還未好沒力氣吵」的頭上。
聞她此言,蘇雲悠只當自己說對了,心中一陣得意,正欲再言卻被自家姐姐一眼瞪了回去。蘇雲悠猶豫著要不要無視姐姐再繼續,要知道她與蘇雲嬌吵了那麼多回還從未贏過,難得蘇雲嬌此回先示弱,錯過了這一次也不知下一次還有沒有此等機會。
在她猶豫檔口,平香正巧端著茶進來,一一有序的擺在她們跟前,又笑道︰「姑娘們請用茶!這可是六少爺之前送來的上好的碧螺春,還沒來得及開封,趕巧今兒兩位姑娘來了,我們姑娘才特特命我泡了來,要與兩位姑娘共品呢。」
慧珠心中感慨,平香是真有幾分本領的,來得正是時候,只是她待姑娘到底有幾分真心?
蘇雲嬌眼眸微眯,不知在想些什麼,最後依舊語氣淡淡道︰「行了,這沒你事了,你先下去吧。」
平香沒再愣神,笑著答了句「是」便下去了了。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幾次三番被人打斷,蘇雲悠也沒了繼續糾纏的興致,輕哼一聲道︰「看在六哥哥這些好茶的份上,便不與你爭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行事端正,蘇雲嬌肆意而為,總有一天她會抓住機會辯贏她的。
蘇雲嬌不用抬頭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上輩子吵嘴就沒贏過她,這輩子更別想!泯了口茶水,味道比她鐘愛的牡丹花蜜茶清淡多了。曾今不願品嘗的東西,如今細品卻發現別有一番滋味,都挺好的。
「四姐姐,妹妹我那天走得匆忙未能知會四叔母一聲,回來時已是病倒,意識全無,亦未能到四叔母跟前說明事情全部過程。旁的倒也罷了,只是累的四叔母為我心憂著急,實在是我的不是。」
蘇雲嬌語帶歉意,當日她只顧著追上六哥,莽莽撞撞出得門去,未曾考慮此舉後果,更沒想過有人會為她操心著急。回來時又是那般模樣,四叔母膽子小身子弱,定然被她嚇壞了。
「母親沒事,就是前段時間因著天氣不好犯了舊疾,現已無甚大礙了」蘇雲柔安慰道,「七妹妹不必擔心,只管好好養著。」
蘇雲悠卻不滿她的說辭,氣呼呼道︰「姐姐你怎麼能胡說,母親分明是因為她才犯了咳疾,還比往常更為嚴重,大夫都說是因急火攻心,你怎麼說是天氣之故。明明都是她的錯,姐姐為何說謊。」
「雲悠!」蘇雲柔皺眉,七妹妹最不喜有人說她的錯,小悠偏要往刀刃上撞,她正欲開口,卻被蘇雲嬌搶先︰「如此,倒真是我的過錯了。」
听她說認錯,兩姐妹一時都愣住了,別說蘇雲柔了,連蘇雲悠也沒想到她竟會認錯。就是清楚蘇雲嬌那討厭別人挑錯,且堅決不肯承認自己有錯不肯道歉的性子,蘇雲悠才故意說那兩句想刺刺她,卻不想她還真就道歉了,蘇雲悠懷疑自己剛才是否听錯了。
「我沒听錯吧?你在說是你錯了?」
那句認錯的話語月兌口而出,蘇雲嬌心中比她們更為驚訝,從前覺得千難萬難的事,如今做來是如此的輕易︰「你沒听錯,我是在說,是我的過錯。」
「你……」蘇雲悠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沉默了好半天才咬著嘴唇道出一句︰「光說有什麼用。」
「所以我打算明天就去給四叔母請安。」蘇雲嬌看了她一眼,又補充道,「你放心,我是真心去請安,不是去給四叔母找氣受。」
蘇雲悠無話可說。
「七妹妹無需如此……」
「給長輩請安,是我們做晚輩應該的」蘇雲嬌道,「以前是我不知事。」
知她主意已定再難改變,蘇雲柔也不再勸,出言相邀︰「既然這樣,倒不如明日我們姐妹三人一並去給母親請安。母親常言我話少,小悠在她面前又愛裝老成故意不說話,害的她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咱們姐妹一起去也熱鬧些,母親定然歡喜。」
此舉正合她意,蘇雲嬌笑著點頭︰「那便如此定了!」
只有蘇雲悠語帶惱怒的換了聲︰「姐姐!」也不知道她是在惱蘇雲柔的邀請,還是在惱蘇雲柔說她裝老成。
姐妹間又說了幾句話,蘇雲柔便以蘇雲嬌還在病中不宜多打擾為由帶著蘇雲悠離開了。
蘇雲嬌將她們姐妹兩送出房門,轉身回返屋中,招來慧珠問道︰「四叔母病得可嚴重?」
「听說是犯了舊疾。」慧珠答道︰「四夫人素有咳疾,每年都會發作,今年發作的比以往要早一些。」
果然是因她之故,重來一世蘇雲嬌不希望再有誰因為她而受到傷害了。
慧珠見她沉吟不語,想了想又道︰「姑娘身邊的丫鬟都是從京城帶來的,又多數時候都拘在時情院內,是以對府里多有不熟。四夫人那邊的情況我們也只是听府里的下人說的,姑娘要想知道更詳細的,可以找平香來一問。」
「平香?」
「我听繡珠說平香和四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翠眉交情不錯,她知道的定比我們多些。」
蘇雲嬌以手支額,半晌才道︰「不必叫她來了,只你去問問她便可。」
慧珠剛應下,繡珠便挑簾進來了,手里端著碗黑乎乎的湯藥,道︰「姑娘,藥熬好了,姑娘趕緊喝了吧!」說完就眼巴巴的盯著蘇雲嬌,大有她不喝藥就哭給她看的架勢。
蘇雲嬌對此頗為頭痛,甚至有些懷戀起那個一言不合就潑藥,逼得大夫只得給她改藥方的自己了。不像現在,只有咬咬牙,捏著鼻子往下灌的份!
夜里,一小丫鬟拿著一做工精巧的荷包從平香房里出來,走了沒幾步抬頭就踫見了往平香房里來的慧珠,驚的她手往袖中一縮,略顯驚惶地喚了聲︰「慧珠姐姐。」
掃了她一眼,慧珠並未說什麼,只向她問道︰「平香還未睡下吧?」似這等事總會有的,只要于姑娘無損,她瞧見了也當沒瞧見。
「沒有沒有,平香姐姐還沒睡下。」那小丫鬟連連搖頭。
「嗯,你快回去吧,天也不早了,早點歇息,明天還要早起干活呢,可別誤了時辰。」說完便朝著平香房內走去。
見她沒有糾纏其他,小丫鬟頓時松了一口氣,也不敢多耽擱,一溜煙的跑走了。
次日,蘇雲嬌起了個大早,在丫鬟們的伺候下梳洗完畢,正坐在桌旁喝著專門為她做的燕窩粥,慧珠便進來了。
「你手里拿的是什麼?」蘇雲嬌擱下手中喝了一半的燕窩粥,見慧珠手里拿著一白瓷小瓶,問道。
「回姑娘的話,是雪梨膏。」
繡珠听了卻是奇怪,問道︰「好好的,你拿它出來做什麼?」
慧珠笑著解釋說︰「姑娘不是要給四夫人請安嗎?姑娘來澹州一年多,四夫人對姑娘多有照顧,于情于理姑娘都該關心關心。我听人說四夫人最近咳得厲害,雪梨膏有潤肺清痰止咳之功效,最是對四夫人的病癥,姑娘若是送了去,四夫人定是欣慰。」
「還是慧珠你細心,我就沒想到。」繡珠道。
蘇雲嬌眸光閃了閃,道︰「慧珠,你做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