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在哪個年代哪個王朝,帝京永遠都是最富貴繁華那座城,天祈自然也不例外。人口眾多,街道闊朗,商鋪酒樓多不勝數,華宅佳園不計其數,更有好事之人以大小、精雅、園中景致為標準,給京中各個華宅排了個名次。
雖不知此榜到底出自何人之手,但那榜上的排名還是得到京中大多數百姓的認可的。除開天子住的那座琉璃為瓦,白玉鋪地的長明宮外,榜上排名的一的當是位于朱雀大街以東的端王府。
都說端王府內瑤台水榭,瓊樓玉宇,假山奇石,靜水流泉,琪花瑤草,清雅開闊,風光極好,如世外仙境一般,可惜無有幾人有緣一見。以前端王在時便沒有幾人上門,如今他不在了,皇上念著兄弟之情也沒再把它賜給誰,封了王府派親兵守在王府外,不準外人擅自入內,只將王府內的下人留下,著他們打理照看。
也只有每年慧陽公主舉辦千金宴時,會將此地當做會場放人進出,不過那千金宴亦不是誰都能去的,而舉辦宴會的場地亦不過是端王府小小的一角而已。
只是,連北境那座奇異的桃源雪山都有人住了,這端王府豈能沒有幾個常客?
「誒誒誒,我說哥幾個下回能別約在這嗎?進個門麻煩死了!」來者身穿墨綠色錦袍,披著玄色狐裘,大冬天的手里還拿著把折扇,面上掛著邪魅輕笑,一看就是位紈褲子弟。
亭中已然坐著四個人,見了他來也不理他,該干嘛干嘛。見沒人理會自己,來人也不著惱,往亭中一掃,頓時目光一亮,笑道︰「喲,下棋呢?來來來,一會兒也和我下兩盤!」
對弈的兩人,一人白衣一人銀袍,銀袍那人听了他的話,抬頭笑道︰「好啊,一會我陪你下。」
來人忙搖頭道︰「哪敢勞累殿下,讓蘇荇陪我來兩盤意思意思就行了。」說著,又湊到白衣人身旁坐下,笑道︰「你說好不好呀,荇荇?」
未等一身白衣似雪的蘇荇回答,那邊正在煮茶,一身儒袍書生氣十足的少年偏過頭來,不解的問道︰「齊兄明知贏不了蘇兄,為何非要和蘇兄下棋?」
來人將手中折扇甩開,扇了兩下,道︰「懷懷啊,要是一個人老和實力弱的人比試,不僅沒有進步還相當丟份,只有迎難而上才能獲得突破。」
那書生氣少年听後認真點頭,樣子看上去有些呆︰「齊兄說得是。」
一直坐在旁邊一言不發看著二人對弈的勁裝青年,瞥了一眼來人折扇上的「京城第一紈褲子」七個大字,冷冷開口道︰「齊宣你少忽悠子懷,論下棋這里你能贏過誰?找蘇荇不過是因為他耐性夠好,不在乎你走一步悔三步。還有,這麼冷的天還拿把扇子晃悠,生怕別人不知你是紈褲子啊?」
「你懂什麼?這叫風度,姑娘家就愛小爺這個調調。」齊宣「啪」的一聲將手中折扇一和,「嘖嘖」兩聲,又道︰「老賀啊,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說話太直接,一般說話太直接的男人是不招姑娘家喜歡的。哎,兄弟我真是為你感到擔憂,萬一你今後娶不到媳婦可如何是好。」
說完,還嘆了口氣,十分擔憂的模樣,賀連山冷冷看他一眼,回道︰「不勞你操心。」
齊宣一笑,正欲開口卻听蘇荇言道︰「找我下棋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什麼代價?」齊宣問道,「你何時多了這樣的規矩?」
蘇荇笑道︰「這條規矩只針對你,因為和你下棋是在太耗時間,古人雲,一寸光陰一寸金,我可不能白白浪費這麼多時間。」
「行行行,荇荇你只管說,一盤棋多少銀子?」齊宣一口應下,銀子他有的是,蘇荇也不可能敲他太狠。
那銀袍人听後一笑︰「你還真拿他當路邊陪人下棋的棋先生了。」
蘇荇亦是笑道︰「你看我像是缺錢的人嗎?」。
自然不像,齊宣知道真要說起來蘇荇比他有錢,于是他問道︰「那你要何物?」
棋局已入尾聲,蘇荇拈起一粒白棋,落于棋坪之上,道︰「听聞你家老爺子前幾日把他珍藏的一套獸首瑪瑙杯給了你?」
齊宣瞪大了眼楮,道︰「你該不會是想打它的主意吧?不行不行,我可是求了我家老爺子好久他才肯給我的,我剛拿到手兩天,還沒捂熱乎呢,就這麼換出去了,不值當。」
蘇荇一笑,也不勉強,注意力猶在棋局之上。齊宣又問道︰「不過,我倒是好奇,平日里對這些並不關心的你,如何對我那獸首瑪瑙杯起了興趣?」
「有人對這些感興趣就行了。」賀連山插言道。
「誰啊?莫不是他相好?」齊宣表情曖昧的問道。
「呵,你腦子除了這些還能不能有點別的?」賀連山冷笑一聲,「虧你還自稱消息靈通,連他家小妹要回來了都不知道。」
听他提起自家小妹,蘇荇面上笑意更深,落子更快了。
「什麼?!你說那朵‘嬌花’要回京了?不是說要在外邊思過三年的嗎?」。齊宣驚道,「這麼快就回來,他家老夫人同意嗎?」。
賀連山看了看蘇荇,對齊宣道︰「有他在,他家老夫人就算不同意,他也有辦法讓她同意的。我听說蘇四老爺一家也跟著回來了。」
「蘇四老爺,那可是離開京城好久的人物。」齊宣模著下巴,眯著眼,思考著其中的關聯,驀然,他一合掌將目光投到蘇荇身上,「不是吧你,為了你妹能早幾天回來,你竟如此大動干戈!」
蘇荇淡淡道︰「嬌嬌說想回來,不想在澹州待了。」
「這就算大動干戈了?那他之前去龍相寺見了緣方丈,又在父皇面前說常大人家的嫡子如何庶子如何,感慨多少英才毀于出身又算什麼?」銀袍人落下一子,見對面蘇荇毫不猶豫跟著落下一子,再觀眼前棋局黑子敗勢已然無力回天,笑道︰「我輸了。」
「簡直喪心病狂!」齊宣搖頭嘆道,只是不知他嘆的是事,還是棋,「我說當時京里怎會掀起一陣嫡庶風波,人人自危,都對自家不起眼的庶子好的不得了,生怕惹了皇上不高興,原來起因在此啊!」
蘇荇點點頭,半點不避諱,道︰「如此,老夫人才會動了讓四叔回來的心思,本來她老人家還很猶豫,再加上了緣方丈的一番話,老夫人自然也就松口了。」
「你可真行,如此興師動眾就為了一個小姑娘。」齊宣沖他豎起了大拇指,「你給咱們出謀劃策時怎不見這般積極?」
蘇荇尚未答話,那邊煮茶的書生樣少年一臉嚴肅道︰「齊兄此言差矣,蘇兄為我等所做之事,難過嬌妹妹回京一事百倍,每回不知要費多少心思,齊兄怎可如此言說!」
「差點忘了,這還有一個某人的頭號小弟。」齊宣掏了掏耳朵,笑道,「懷懷啊,大人說話小孩不要插嘴,乖乖煮茶就好,我不過是說笑,說笑,不必當真。」
名叫沈子懷的書呆少年听後呆了一下,復又認真點頭,起身一禮,正色道︰「是子懷誤解齊兄了,還請齊兄勿要見怪。」
齊宣對他笑笑表示他不介意,並示意他繼續煮茶,如此沈子懷方肯坐下繼續全神貫注的煮茶。所以啊,他齊宣這輩子最最頭疼的就是永遠都在較真的書呆子了,沈子懷更是其中佼佼者,是說沈大人明明挺隨和的,他的兒子怎麼就一臉呆樣呢?
「你家那朵‘嬌花’回京,你怎麼沒去接呀?」齊宣又問蘇荇道,依蘇荇對蘇雲嬌的重視程度,應該早就去澹州接人了呀?
「府里派人去澹州時,我正巧不再。」蘇荇一邊收拾棋子,一邊道,「大伯母便派了大哥去。」
「咦,你家大房和你們三房不是一向都保持著不生疏不親密的關系嗎?這回怎麼像是故意在示好?」齊宣奇道。
蘇荇道︰「不是像是,是就是。」
「哦?」說話的是賀連山,「王家也牽扯在內,看來此事還另有深意。」
銀袍人笑著說了一句︰「王相年紀大了。」
「嗯。」蘇荇眼簾輕垂,縴長濃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王家若想在王相致仕後保持原樣,甚至更近一步,光靠王家現有人脈勢力由嫌不夠,顧家是很好的拉攏對象。」
「那這次豈不是天大的好機會送上門來?」齊宣笑道,世人皆知鎮北侯顧家最重女兒,蘇荇的母親是鎮北侯府唯一的女兒,而蘇雲嬌又是顧氏唯一的女兒,對她示好就是對顧家示好,「所以,你找我要那套瑪瑙杯是為了彌補你不能去接她的原因,等等,我想起件事來,前幾日匯珍館開易的珍玩里,有一副紅藍寶石瓖金刻牡丹爭艷紋的頭面被一無名客出重金買走,該不會就是你吧?」
「正是。」嬌嬌最喜歡牡丹花了,這樣的好東西被他見了豈有輕易放過之理。
齊宣听說便道︰「你都跟‘嬌花’妹妹準備好了禮物,如何又來找我討那瑪瑙杯?」
「禮不嫌多嘛。」蘇荇道,希望嬌嬌看在這些東西的份上別再和他置氣了。
「那你死心吧,我是不會給你的。」齊宣翻了個白眼,就為這樣的理由,他要是給了他就是傻子。那套瑪瑙杯實是難得一見的寶貝,他還沒把玩夠呢,再說他真心看不慣那朵「嬌花」的所作所為。
賀連山听後,言道︰「我勸你,還是給他吧。」
「不給!」
賀連山不再多言,反正最後結果都是一樣。
「沒讓你白給。」蘇荇將棋盤上的棋子皆已收入棋盒之中,抬頭笑道,「我們做筆交易如何?」
齊宣看了眼桌上棋盤,堅定道︰「無論你陪我下幾局棋,我都不會答應的!」
「你方才就已拒絕了,我又怎會再提。我要說的交易非是這個。」
「那是什麼?」齊宣問道。
蘇荇笑道︰「你家老爺子的壽辰快到了,我听說你最近正忙著替他老人家找尋壽禮,卻沒有合意的。」
齊宣點頭,他眼光高,他家老爺子更高,要想找到合意的,且能哄得老爺子高興的,難度不是一般的大,「你有什麼想法?」
「听聞定國公最近十分喜歡‘山隱居士’的畫作?」
此言一出,銀袍人一笑,賀連山偏頭,連那邊沈子懷也是愣了一下。
賀連山心中一嘆,果然還是沒逃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