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嬌暗嘆一聲,她就知道以她的人緣,這次回京只要不出什麼意外就一定會有人找她的麻煩。
蘇雲秀一貫與她不和,由她起頭也在情理之中,但是蘇雲秀有幾斤幾兩,上輩子與之發生過多次爭執的蘇雲嬌再清楚不過。說句實在的,她們兩還真難分伯仲,都蠢得不相上下,以前蘇雲嬌之所以次次都贏,無非是仗著過硬的後台罷了。
所以蘇雲嬌非常清楚,蘇雲秀拿佛經來說事絕對是有人在背後提點,不然依她的記性,根本不會記得兩年前的事。當年她被老夫人強行送去澹州時,蘇雲秀高興都還來不及呢,如何回去注意抄經這種小事?
至于是誰在背後指點,蘇雲嬌心知肚明。
見蘇雲嬌不說話,蘇雲秀心中認定她必是不記得此事了,面上卻是一派天真的問道︰「七姐姐為何不說話?那道是我說錯了嗎?」。
蘇雲嬌依然不說話,蘇雲秀更是得意,做出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驚道︰「莫非七姐姐是忘了這回事不成?」
此言一出,高坐于榻上的蔣氏頓時面色一凝,冷聲問道︰「七丫頭,你離京時我囑咐你抄的那三千遍《心經》你可抄了?」
蘇雲嬌仍是沉默,旁邊蘇雲婉擔憂的看她一眼,焦急的喚道︰「七妹妹……」聞聲,蘇雲嬌抬頭向她望去,焦急與擔憂糅雜在一起的表情,活月兌月兌是一個正在擔心妹妹被責罰,恨不得以身相替的好姐姐,若不是用前世經歷,她非當真不可。
蘇雲嬌又轉眼向蘇荇看去,見他眉頭微皺在察覺到她的目光之後,立即松了眉頭給了她一個微笑讓她安心,又示意她不必擔心,他會解決的。蘇雲嬌收了目光,那時候怎麼就分辨不出來到底誰才是真正關心自己對自己好的那個呢?真笨!
見蘇雲嬌收了目光,蘇荇的眉頭又微微鎖起,那三千遍《心經》他早已替她抄好了,交到了蘇雲柔手上,目的就是要讓她代呈給老夫人,他曾告知過蘇雲柔那是關乎嬌嬌回京的重要之物,依四妹妹的聰慧,如此景況應不會想不到他當時給她的東西是什麼,可為何遲遲不見她動作?
蘇荇往蘇雲柔那邊看了一眼,巧的是蘇雲柔也正等著看過來,兩道視線相對,蘇雲柔對著蘇荇笑了一下。蘇荇心思一轉,四妹妹的笑容里帶著歉意,再加上嬌嬌方才不同以往的表現,定是四妹妹已經告知她了。
如此說來,嬌嬌現在還不動作,當是另有布置。蘇荇徹底松了眉頭,輕輕一笑,嬌嬌不動,他也不動,且看嬌嬌如何說,實在不行了,他再出聲也不遲。就算那三千遍佛經都不在了,他手上還有一樣東西定比那佛經討老夫人歡心。
「七丫頭說話,你到底抄是沒抄?」蔣氏面色冷肅,在場諸人皆知這是她發怒的前兆。蘇雲秀心中一陣偷笑,眼里的幸災樂禍掩都掩不住,而在她身旁的蘇雲綢看她一眼,微微搖頭,她高興的太早了些,六哥哥那邊沒動靜,想來七妹妹已有應對之法。
「七妹妹若是真沒抄就實話更老夫人說了吧。」蘇雲婉面含憂色的勸道,「若是,若是老夫人生氣,我替你跟老夫人求情,若是老夫人要罰你,我便陪你一起受罰,七妹妹別害怕。」
這樣做的唯一結果就是,老夫人更加心疼你,更加厭煩我,蘇雲嬌心中冷笑,一起受罰?到時候裝個頭暈,再做出個強撐的模樣,老夫人見了必是心疼的不得了,怎麼可能繼續讓她陪著。
要是一個不小心直接暈過去了,老夫人對她的懲罰只會翻倍。前世她用這招騙的自己對她感激涕零,今世她才不會再上當了。
沉默良久的蘇雲嬌終于出聲,咬咬嘴唇,猶猶豫豫的道︰「回老夫人,那三千遍佛經我是抄了的……」
蘇雲秀才不相信她真的抄了呢,而蘇雲嬌這副底氣不足的樣子更加坐實了她的猜想︰「如此七姐姐便拿出來給咱們瞧瞧,七姐姐不知道,老夫人這些日子正要我們姐們抄些佛經,等過年了便拿去龍相寺供奉在佛前,替侯府祈福呢。七姐姐在澹州潛心抄經,必是極用心的,拿出來也好叫咱們學習學習。」
蘇雲嬌更是猶豫,不知該如何開口。
金氏笑道︰「七丫頭方回,那行禮一堆一堆的也來不及整理,料想一時間也不好找,不如先讓七丫頭好生歇息一晚,好好找找,等明兒一早在將佛經拿來,老夫人覺得可好?」
小蔣氏卻不贊同她這般說法,搖頭道︰「二嫂這話可就不對了,那佛經是七丫頭特意抄了來給老夫人的,怎會和其他亂七八糟的行禮放在一處,定是隨身攜帶方顯誠意。」
蘇雲嬌剛才那副樣子,分明是心虛,當初她害榮兒落水病了那麼長時間,光是在澹州安安穩穩住兩年,如何能平她心中的恨意,她一定要看著她在她眼前被重罰!
如此金氏也不好再說,幫一次人情已盡到,再說下去恐惹老夫人不喜。
蔣氏思慮一陣,開口道︰「老五媳婦說的有理,七丫頭便將佛經拿來與我瞧瞧。」
蘇雲嬌一臉難色,回道︰「回老夫人,那些佛經我確實是抄了的,只是卻拿不出來……」
「拿不出來?」小蔣氏笑道,「七佷女該不會是沒抄吧?剛剛那話不會是哄老夫人的吧?」
蔣氏听說,神情更冷,她最是厭惡有人欺騙她了,她原就不喜蘇雲嬌,此刻越加厭惡,語帶怒氣的問道︰「七丫頭到底是怎麼回事?今兒你若不給出個合理的解釋來,也別在這呆了,立刻給我滾回澹州,再思過三年!」
蔣氏一怒,在場眾人皆是不敢說話,蘇慕暗暗捅了捅身邊的蘇榮,這個時候只有老夫人最疼愛的孫子說話才管用。蘇榮與小蔣氏不一樣,早沒將落水的事放在心上,平日里又最愛跟姐妹們混在一起,最是見不得她們受苦,因此開口道︰「祖母不要生氣,先听听七姐姐怎麼說,孫兒相信七姐姐不會騙祖母的,這其中定有其它緣故。」
蘇雲嬌將他的話听到耳朵里,默默感慨,九弟弟對她們這些姐妹們一貫是好啊!
蔣氏听了蘇榮一番話,暫斂了怒容,沉聲說道︰「還不快說怎麼回事!」
蘇雲嬌不再沉默,走上前去往蔣氏身前一跪,支支吾吾開口道︰「老夫人容稟,那佛經孫女確實是抄了的……只是,只是無法呈于老夫人當面。」
「既是抄了,為何拿不出來?」蔣氏神情更為嚴肅,「莫不是你在說謊?」
蘇雲秀心中更是認定了蘇雲嬌將這事忘了,道︰「七姐姐你若是真沒抄也別強撐著了,你干脆點承認,我想老夫人寬宏大量也不會重罰于你的,但你若說謊,那可就說不準了。」
蔣氏最喜听人說她寬宏大量,蘇雲秀的話說得她很是舒服,正欲開口,卻不想被坐在底下一直無言的蘇雲婥搶了先︰「七妹妹尚未解釋原由,九妹妹便急著下定論,實乃不智之舉。」
蔣氏話到喉前被這麼一扼,不由對出聲的蘇雲婥心生不滿,這個二丫頭冷冰冰的向來不得她喜︰「行了你們都別打岔了,讓七丫頭說完。」
蘇雲嬌雖有些詫異蘇雲婥為何會出言幫她,但轉念一想二姐姐向來對事不對人,有此動作也在情理之中。此刻听了蔣氏的問話,蘇雲嬌忙一臉羞愧的道︰「老夫人當初言說讓孫女在澹州的三年里靜心思過,抄三年的經書,孫女自是不敢怠慢,每日三遍的用心抄著,可誰想到竟是提前回京了,所以……」
蔣氏听聞,面色有所緩和,道︰「一日三遍倒是正好,你們年紀小耐不得煩,抄多了難保有不誠心的時候。你在澹州只呆了兩年,抄了兩千遍倒也是夠了,拿出來予我瞧瞧。」
蔣氏只以為蘇雲嬌不肯將佛經拿出來的理由是因為未抄滿三千遍,熟料蘇雲嬌依然道︰「怕是無法拿出來給老夫人過目了。」
「為何?」蔣氏問道。
蘇雲秀仍是不信她之說辭,嗤笑一聲,道︰「七姐姐莫不是要說在路上沒保管好,弄丟了吧?」
蘇雲婥掃她一眼,淡淡道︰「老夫人與七妹妹說話,豈有你插嘴的余地。」
蘇雲秀狠狠偏過頭去,卻是不敢再言,她對這個二姐姐雖也是不喜,但卻不敢與她對上。她與蘇雲嬌起爭,她的嫡母或許還會護她一二,可她若與大房的兩姐妹對上,只怕人家還沒動手,小蔣氏就將她先收拾了。
蘇雲嬌自然沒去在意蘇雲秀說了什麼,只是乖乖回答老夫人的問題︰「因為那些佛經現在正在更合適它們的地方。」
蔣氏听得有些糊涂︰「更合適的地方?」
「是呀,」蘇雲嬌點點頭,將事情始末一一道來,「當時得了要回京的消息,孫女最先想到的便是那些還沒抄完的佛經了,孫女有心想將三千遍抄完,可剩下的那一千多遍哪是說抄完就能抄完的。若是抄點別的還好說,只是那是為老夫人抄的佛經,哪能容孫女有半點不誠之心,半點的不認真。」
蔣氏微微頷首,是這個理。
「孫女為此晝夜難眠,整日里心事重重的,四姐姐看了出來,千般盤問之下,孫女才對她說了佛經之事。」蘇雲嬌說到這,笑了起來,「不想四姐姐卻是給出了個主意,讓孫女成功的解決了這個難題。」
蘇雲柔聞言,抬頭看了看蘇雲嬌,這和當初商定的說辭不一樣,這……七妹妹是在幫她們?
「四姐姐將此事告訴給了四叔與四叔母,並提議既是替老夫人抄的,不妨讓大家一起抄,也算是為老夫人盡一份孝心了。孫女一想也是,都是老夫人兒孫輩的,為老夫人抄經也是應該的,便同意了。」蘇雲嬌吐吐舌頭,「老夫人可不要怪孫女偷懶,孫女實在是沒辦法了。」
「不怪不怪。」蔣氏的臉上終于又有些笑意了,連帶著看蘇勁竹一家的目光也柔和了些。
蘇雲嬌見此,心中一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又繼續道︰「有了四叔四叔母,四姐姐八妹妹八弟弟的幫忙,那三千遍佛經才順利抄完了。本來是想一回京便呈給老夫人的,可我們在回京的路上路經一處佛寺,四姐姐見了又提議說,不如將那三千遍佛經分散供于各處佛寺,受香火佛法侵沐,再經由僧者布傳于眾,豈不更是一樁大功德?」
「阿彌陀佛。」蔣氏閉目念了聲佛號,復而睜開眼看向蘇雲柔,「那為你思慮周全,有這份心了。」此時的蔣氏是越看蘇雲柔越覺得滿意。
蘇雲柔張了張口,最終還是將想說的話壓了下去,萬福一禮柔聲回道︰「為老夫人祈福,是我們這些晚輩的本分。」
蘇雲嬌笑道︰「我們都覺得這個提議好,便自作主張將佛經都散了出去,總共供奉在九座佛寺里。」說著,蘇雲嬌扭頭給平香使了個眼色,平香會意從袖中取出一本折子,遞與蘇雲嬌,蘇雲嬌接過,又雙手舉過頭頂,道︰「此便是那九處佛寺的憑證,請老夫人過目。」
蔣氏親自起身,拿過一看,面上笑意更甚,連連叫好。
金氏也笑道︰「果然應了我家三丫頭說的,一方水養一方人,四丫頭這般心思靈巧倒把咱們這一干人給比下去了。咱們今後也該跟著四丫頭學學,抄經呢最重要的是誠心,而不是多少!」
小蔣氏沉了臉色,知道金氏是在諷刺自己這些年為討好老夫人所抄了不知道多少遍佛經之事,不由狠狠剜了蘇雲秀一眼,都怨她多事,偏提起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