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嬌,你方才吃了酒,又一路顛簸,不如先去一邊暖閣整整衣裳,吃杯茶散散酒氣,再去給老夫人問安可好?」蘇荇指著不遠處的一座暖閣,笑道,「老夫人慧眼如炬,你若如此前去,少不得被老夫人盤問一翻。」
蘇雲嬌順勢看去,點頭道︰「也好。」
蘇雲嬌心中清楚,這不過是托詞,連她都察覺得到的事,六哥怎麼可能察覺不出來。
兄妹二人心照不宣的帶著樂水與平香往暖閣而去。
那處暖閣本就是供人賞景時歇腳用的地方,時常有主子們過來小坐,因此,顧守在閣中伺候的小丫鬟們見了蘇荇與蘇雲嬌前來,並無意外之色,各自停下手中的活計,有條不紊的替他們備上茶水,而後侍立在側,靜候吩咐。
蘇荇將她們一眼掃過,抬手一揮,示意她們退下︰「我與七姑娘只是來此歇歇腳,用不著你們伺候,都下去吧。」
丫鬟們聞言,屈膝一禮,從房中魚貫而出,還十分貼心的替他們帶上了門。
見那些丫鬟們都退下了,蘇雲嬌方才問蘇荇道︰「六哥可察覺到府中異樣了?」面對六哥,她沒必要隱瞞什麼,越是隱瞞越容易有破綻,六哥知道的就越多。
「嬌嬌果然也察覺到了。」蘇荇對上蘇雲嬌的眼,絲毫不對蘇雲嬌的話感到意外,在他看來蘇雲嬌從來都是最聰慧的,且對周遭環境及他人情緒變化亦是十分敏感。
蘇雲嬌看著那扇被丫鬟們帶上的朱漆雕花門,問道︰「六哥何不將她們留下,問問府中情形?」
蘇雲嬌說話時蘇荇正揭了茶盅上的小蓋拿在手中把玩,听她問話,手中動作一停,笑道︰「五叔母那性情嬌嬌也是知道的,府中下人何人敢妄議五房是非?何苦叫她們擔這挨罰的風險?」
蘇雲嬌沉吟片刻,六哥所言有理,五叔母極其厭惡有人背後說他們五房的是非,若是有誰多嘴,不慎被她知道了,免不了一頓狠罰,皮開肉綻都算是輕的。無故拖這些小丫鬟們下水,實在不好。
思及此處,蘇雲嬌思緒一頓,雙目驀然大睜,六哥怎知此事與五房有關?
蘇荇半天沒感覺到蘇雲嬌的動靜,抬眼看去,便見蘇雲嬌瞪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楮,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眼中的驚色他想裝作看不見都難。
蘇雲嬌見他看過來,張了張嘴,卻不知該怎麼問。
蘇荇自然清楚她為何如此,更清楚她想問什麼,笑道︰「這也不難,嬌嬌若再留心些,同樣能看出來。」
「留心什麼?」這里只有他兄妹二人,蘇雲嬌不用顧忌任何事,只管敞開了問,「六哥是因何推出如此結論的?」
「人。」蘇荇眸光沉了沉,面上閃過些許意味不明的神色。
「人?」听起來好像很有意思的樣子,蘇雲嬌愈發好奇了。
蘇荇笑著點頭,又道︰「嬌嬌可留意到我們出府與回府時,守在側門的門子不是同一撥人?」
蘇雲嬌搖頭,她哪里會去留意這些在她看來無關緊要的東西。
「怎麼,有哪里不對麼?」蘇雲嬌問道,「他們不是有換班一說嗎?不是同樣的人,也很正常啊。」
蘇荇有些無奈,嬌嬌對府中這些事,還真是半分不上心,只好與她解釋道︰「確有輪班之說,不過卻不在此時。府中門子素來以掌燈時分為界限,分做兩班輪流值守,如今時辰未至,卻已換了一撥人,豈不說明他們發生變故。」
「六哥就是以此推測出來的?」蘇雲嬌道,這也太跳躍了。
「自然不是光憑這一點,這不過是個開頭。」蘇荇說完後又問道,「嬌嬌以為,那些門子為何會換人?」
他們自己有事,才與別人換了?才做此想,蘇雲嬌便在心中將之否決,听六哥的意思,那些門子分明都換了,六七個人呢,總不會這麼巧,一起有事吧?嗯?若要說一起有事,倒也不是不可能,只不過不是什麼好事了罷了。
「莫非是他們犯了錯?」蘇雲嬌猜測道。
「然也。」蘇荇點頭笑道,一氣將所有人都換掉,除此之外,不做他想,「那嬌嬌又以為他們犯了何種錯誤,才使得六人同時被罰?」
這個簡單,蘇雲嬌答道︰「他們既是門子,那無非就是兩種錯,要麼是放了不應該的人出去,要麼就是放了不應該的人進來。」話一說完,蘇雲嬌又打趣了一句,「莫不是受我之故?」
蘇荇知她說的是玩笑話,也不當真,只道︰「嬌嬌說是兩種,我卻以為是後者,他們放了不應該的人入府。」
知道此事前因後果的蘇雲嬌,自然知曉蘇荇說對了,但是︰「六哥何以如此肯定?」
蘇荇道︰「府中男子出行並不受限,進進出出也無人會管,而下人們偶爾偷模著進出,就是被查了出來,也不至鬧出這般動靜,至于伯母叔母她們若有事要出府,只消與老夫人說一聲,犯不著偷偷模模的,連累這些門子。」
「如此便只剩府中姐妹了,大姐姐二妹妹一早就隨大伯母出門,去了定國公府,嬌嬌覺得三姐姐會隨意出門麼?四妹妹、五妹妹呢?六八九三位妹妹呢?」
蘇雲嬌搖頭搖頭再搖頭,文昌侯府的姑娘們,只有她一個敢偷溜出門的。
「但即便確認了他們放了不該放的人入府,六哥又憑什麼斷言那不該之人與五房有關,四房不行嗎?」。
蘇荇笑道︰「嬌嬌說笑了,四叔一家方入京不久,小心都來不及,怎會去做這等引得老夫人震怒之事。」侯府也不是所有人說進就進的,今日入府那人若非有人帶領,想必早被擋在門外了。四叔性情雖直,但還能看清自己的處境,如何會犯這種錯誤。
「何況,我們侯府也不是旁人想進就進的,一個來歷不明的人若無府中之人引薦,那些門子豈會輕易放他進入?如此,那人來時定是有人領著的。而且,我想這人心里定是明白他帶入府的那人,極有可能引起老夫人的怒火,但他依然如此做了,說明他心有依仗。」
蘇雲嬌听後接道︰「依仗?如此說來不可能是二伯與四叔了。」
這府中能與底氣兒跟老夫人作對的,要麼有過硬的後台,比如大伯母和她母親那樣的,要麼就是在老夫人跟前十分得寵之人,仗著老夫人對他的寵愛,為所欲為。
能做到這一點的,也就只有她五叔了。
蘇雲嬌想清其中關節,話鋒一轉,又問道︰「六哥既說是五房,干脆再猜猜,今兒來的人是何身份?與五房有何關聯?」都猜到這了,不妨再繼續猜下去,她想知道六哥能否猜出那人的身份來歷。
蘇荇看她一眼,道︰「你若想知道,不如我現在就叫人來問問?」
「唉,我就想听六哥猜嘛!」蘇雲嬌笑道,「再說了,六哥剛剛不是才說了麼,何苦累她們下水,害她們擔那受罰的風險。」
見蘇雲嬌一副不肯罷休的樣子,蘇荇搖頭一嘆,嬌嬌何時對這等事如此感興趣了?似無奈道︰「如若猜得不準,嬌嬌可別怨我。」
蘇雲嬌滿意一笑︰「怎會!」
蘇荇只得隨了她的意,道︰「照一路上丫鬟下人們雖噤若寒蟬,但仍忍不住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與老夫人的憤怒來看,此人身份于侯府來說定是不堪的。」
蘇荇閉了閉眼,復又睜開,「再結合這幾天請安時,頻頻得見六妹妹眉縈郁色,以及五叔與五叔母最近的異常……此人極有可能是五叔的外室,抑或子女。」
听蘇荇說出這個答案來,蘇雲嬌不覺得沒有意外,倒是對他口中說的六姐姐與五房異狀深感興趣。前世她只覺這事來的突然,不想竟是早有預兆,甚至還有人察覺。這般看來,六姐姐也不簡單啊!
蘇荇看著蘇雲嬌仍是一臉興致滿滿,只以為她想知道更多更具體的細節,想了想,笑道︰「六哥不才,只能猜到這了,嬌嬌若想知道此事詳情,六哥便只好替你找人一問了。」
「問誰?」
「如此大事,若問一般人怕也是一知半解,知之不全,想要知其各種細節,便要找個‘大人物’來一問。」
「六哥所言有理。」蘇雲嬌邊听邊點頭,府中若真有重大變故發生,下人們基本上只能捕風捉影,最後他們得出的版本往往與事實相去甚遠,況且按照時間來看,此事發生未久,尚未完全流傳開,一般的丫鬟下人至多听到些細枝末節,不僅起不了多大用處,還容易被其誤導。
「那麼六哥口中的‘大人物’是何人?」蘇雲嬌好奇道。
蘇荇也不賣關子,伸手將樂水招了過來,對他吩咐道︰「你去探探老夫人屋里的立春可有空閑,若她得空就叫她過來一趟,若她月兌不開身,你便找個人打听打听四少爺、四姑娘、九少爺之中可有人在壽松堂。」
樂水得了吩咐,立時出了暖閣,往壽松堂探底去了。
「原來是她。」聞得立春之名,蘇雲嬌了然笑道,「立春姐姐確實算得上是侯府里的‘大人物’了,況且此事發生在老夫人房里,問她最合適不過了。」
站在蘇雲嬌身後伺候的平香听得蘇荇說出立春之名時,微微一訝。立春乃是老夫人身邊最得意的丫鬟,幾房夫人也與她處的融洽,府中各處管事更是高看她一眼,對她素來尊敬,故而侯府里的風吹草動少有她不知道的,甚至知道的比府里的某些主子還多些。
平香實在未想到,老夫人房里與六少爺有來往的竟是她。說來也真是巧了,她先前替四姑娘辦事時,正好知道老夫人房中的立秋與四少爺、四姑娘多有來往。
至于她們倆之間的關系嘛,平香一笑,就好比六少爺與四少爺一樣,難得和平共處,命中注定了的對手。
平香不由再次感慨,真是太巧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