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著肚子,藍黑頭繩上綴了一塊半截手指長黃色葫蘆樣玉塊的二當家,笑眯眯道︰「寨主,惡蛟那群人早在眼皮底下監視著呢,只等您一聲令下,兄弟們就滅了他們。」
二當家姓黎名鐵華,三十多歲,濃眉笑眼,時刻笑眯眯模樣,配著發福的身材,不像水匪二當家,倒像生財有道的大掌櫃。不過李鐵華耍起他那根鐵拐,可沒人敢小瞧他。
黎鐵華,正是黎小澤的爹,當年肚里揣著黎小澤的杜儀娘,在山寨沖突中險些小產一尸兩命,幸虧被前任大當家擄來的競天拿出隨身帶的上好安胎藥,救了母子倆。也是因著這緣故,黎鐵華又與大當家理念相左,給競天生機。後來,競天在黎鐵華幫助下一天一天活下來,得了大機緣,排除艱難,才成了後來說一不二的大寨主。
競天淡淡笑道︰「不急,若是咱們手太快,不是打官兵的臉嘛。慢慢來。」
眾人哈哈笑︰「寨主,如今咱也是官兵了。方才桃子杏子給咱看過官印了。」
競天失笑︰「我還真不習慣。」
就有人不屑︰「就一個官印,兩身官服。兵器,鎧甲,糧草,銀子,啥都不給咱。咱就去幫他們滅了惡蛟。好便宜的算盤。」
競天笑笑不語,黎鐵華大笑︰「寨主可沒把咱們交到朝廷手上,咱還是自家人管自家人,外人插不得手。你們說,那些雁過尚拔毛的,會給咱什麼?」
競天接著道︰「就是這樣,還覺得對咱們施了大恩。」
「寨主,咱就不該招安。」
競天嘆了聲︰「知道你們不甘,可我們畢竟只是水匪,能逞一時之勇,卻無法長期跟朝廷對著干的。之前跟你們講了,有人提出淦州人士科考入仕必須官員舉薦,證明身家清白與水匪無關。雖才只是今春有的苗頭,但朝廷一旦嚴厲施行,淦州家里有讀書子弟的人家恨的會是誰?」
眾人不語。
「整個淦州,便是讀書人不如文風盛行的京城等地,可加在一起也不是個小數。有幾個官員願做舉薦證明,能證明的來?長久下去,淦州出身的官員必定銷聲匿跡,甚至沒人願來淦州為官,朝中無人難做事,受難的還是淦州百姓。那會是誰承擔百姓怒火?」
「」
「所以,」競天屈指敲了敲桌面︰「咱們眼光要長遠,咱們可不是只圖自己痛快不顧兒孫不顧百姓的水匪,咱們是——」
「有理想的水匪。」眾人接話齊齊道。
競天笑起來,眾人也笑。
「寨主,你怎麼說咱們怎麼做。」
「好。」競天一一看過眾人︰「那就跟惡蛟他們慢慢玩兒,把他們往海邊跑,只別出了淦州,玩上兩個月再收網。」
「是。」
接下來,競天指著自制的淦州地形圖,跟眾人商議如何圍剿惡蛟,商議完談笑幾句,各自散了。
競天又回到自家,家里杜儀娘也在,看著兩小兒在院子里玩鬧。
兩人玩的開心,喊了「娘」「寨主」後,又撅著**不知在籬笆邊的花底下挖什麼。
見她回了來,杜儀娘笑眯眯的長眼楮前後一掃,拉著競天進了竹樓,把窗開到最大,盯著外頭,低聲問︰「進京見到熟人沒?」
競天臉上笑容散了去︰「見到了。」
「都見到了哪幾個?」
競天淡淡的笑︰「我爹,我哥,還有…那個人。」
杜儀娘皺眉︰「沒見著你娘?」
女人家知女人事,杜儀娘知道競天最惦記的除了她爹還有她娘。要她自己,也是惦記娘勝過爹。
「沒。我們頭一天快晚上了進的城,第二天一早上朝,在宮里呆了會兒,出宮門見的我爹他們,後來直接就回來了,沒耽擱。」
「你…真的沒認?」杜儀娘細長眉毛一擰,有些不贊同︰「你想爹想娘想了這些年…」
競天垂下眼︰「現在不能認,不然是給他們招禍。」
杜儀娘走到窗前,看眼把花朵插在頭上咯咯笑的朝兒︰「當娘的希望兒女好,當兒女的也一般心思。你說不認就不認,就怕你娘知道了不知哭成啥樣。」
「早晚有團聚一天。」
杜儀娘便罵︰「都是一起子小人鬧的。」
競天反而安慰她︰「我反而更喜歡如今生活,現在想想,活在那大院子里榮華富貴也沒意思,真不如握著刀打劫舒坦。」
杜儀娘噗嗤笑出來,她三十出頭,身量結實勻稱並不胖,淦州女子上山下水多苗條。長圓的臉蛋,細長眉毛,眉尾尖尖,長眼楮,麥色肌膚。一笑一言,透著淦州的山水風情。
競天不由模模自己臉,沒以前女敕,卻沒變黑。再看自己女兒,卻是太白了些,是先天不足的那種白,少血色。
杜儀娘再次開口︰「咱淦州女子就沒被人害命還忍氣吞聲的。你什麼時候再進京?嫂子跟你一塊去,該收拾的收拾,該報仇的報仇。兄弟們沖上去,哼,敢得罪咱寨主呢,膽兒肥。」
競天哈哈笑,抱住杜儀娘緊實小腰︰「嫂子,這些年多虧有你。」
杜儀娘掰開她︰「回去一趟咋沒出息了?眼圈還紅了?不是你,我和小澤早沒了命,當家的肯定拼命,不得被黑大頭砍了?咱啊,命早纏一塊了。」
競天笑︰「恩,纏一塊了。」想了想,道︰「我若想的不差,等惡蛟被收拾了,京里八成會把我召回去長住。」
杜儀娘細眉一挑︰「長住?寨里咋辦?」
競天冷笑︰「我這把不要錢的刀,朝廷不得可勁兒的使?不僅要用,他們怕是還想讓淦州從此再無水匪呢。」
杜儀娘立眉︰「想得美。」
「想得美,誰鑽誰的套還不一定呢。如今時局,不是皇帝想動能便動的,不然,我放心被招安?」
「你是不是有啥安排了?」
「淦州水匪從來各自為政不成氣候,我競天能一家獨大,當然有真本事,怎麼可能被那些各有算盤的人瓦解。嫂子,你等著瞧吧,不是我自大,如今皇帝手里可調不出什麼能人來能接我這攤子。」
杜儀娘放了心︰「那就好。」
競天心里道,能接這攤子的人,皇帝不敢挪動。真真是天時地利人和,老天待自己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