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不知道,我不記得您給我看過手相。」
衛老太君咳了咳︰「你忙著和衛同拌嘴,哪記得我拉你手看。」
偷偷看什麼的,太丟人。
競天點頭,想來應該是了。不過——
「您老人家不是不信這些嗎?」。
「看著玩的,沒想到還真有用了。」
一陣沉默,競天不知說什麼,衛老太君不知如何問起。
「那箭頭陣…」
競天一笑,指著書架︰「就是在這里看的。」頓了頓︰「還有別的很多,都是在這里看到的。」
衛老太君點頭︰「你那些招式,我也看著眼熟,是不是也在這里看的?」
衛家世代收藏各種武功「秘笈」,稱不上瀚海繁星,但也攢了好幾個大書架,衛老太君也只是覺得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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競天笑著承認。
「都過了那些年,你竟還記得。」
「不止這些,」競天思索著道︰「衛家,老太君,衛同,給我的不止這些。」
「呃?」
競天一手伸進另一邊袖里,從胳膊上擼下一個灰色鐲子來,質樸得連花紋都沒一條的木頭鐲子。
「這是——」
「衛同送我的,老太君不知道?」競天有些訝然。
衛老太君確實有些驚訝︰「這鐲子,我還以為被他丟哪里去了。」
「這,是不是很貴重,我,不知道——」
「無妨。這個有些意思,只是沒想到他會拿這個送你,畢竟太丑了些。」
競天摩挲著木鐲子,眸色深深︰「那是我…衛同翻到韓家給我的,隔天他就去了州。我倒沒覺得丑,一直帶著玩。幸好它長得不起眼,後來——」
啪嗒一聲,鐲子被觸發機關,只見拼成鐲子的小木塊抖動,眨眼變成一把灰色小劍,劍刃鋒利。也不知是怎麼偽裝成一只不起眼的舊鐲子的。
衛老太君心里一動。
「就是它,刺進了黑大頭的心髒,黑大頭是前頭寨主。然後,我就成了寨主,直到如今。」
衛老太君默然,只是兩句話,其中卻包含多少艱難凶險。她如何落到水匪手里?又如何能殺了黑大頭?如何從俘虜到寨主?又如何與朝廷相抗到如今?尤其,這期間還懷孕生子。
這一瞬間,衛老太君覺得衛同被甩了一大截,競天的心智愈發成熟,他還在鬧小孩子脾氣。她該怎麼幫孫子呢?
「你告訴我這些,是要謝我謝同兒?」
「是。」競天真摯道︰「不是您經常接我來小住,縱容我胡鬧,還教我這許多東西,不是衛同送我的木鐲子,不是他拉著我學這學那,金汐兒便真正死在了水里。」
衛老太君精神一振,緊接道︰「那你便是我衛家人了。」
她那熊孫子,這輩子終于做對了一件事。
競天︰「我不能跟衛家有關系。」
衛老太君眯了眼︰「你還不能同金家有關系,不能同韓家有關系。你就是不能同金汐有關系。你今日帶了那些人來,是給我看的吧?競天,我問你一句,你意圖如何?」
競天沉聲道︰「金汐的仇金汐的怨,我要報。但如今競天早不是金汐兒,我的兄弟們還有蒼牙山是誰也不能招惹的水匪窩。」
衛老太君沉了臉︰「你們早已是水兵營。」
競天微微一笑︰「官,匪,有何異?」
衛老太君一頓拐杖, 擦一聲︰「國有國法。」
競天絲毫不怯︰「若有明君。」
衛老太君一驚︰「難不成你要造反?」
競天靜默半晌︰「我要保淦州。」
你還想裂土而治了?衛老太君氣結,經歷一番劫難,瘋長了野心,但這種事情是說到便能做到的嗎?
沒好氣道︰「好大的口氣。」
競天便道︰「事在人為,我們是有理想的水匪。」
衛老太君氣笑︰「是,有理想,好本事。當朝廷都是稻草扎的呢。」
競天輕嘲一聲︰「端看他們什麼時候能顧上我,顧上淦州。」
衛老太君眉心一攏,想想當今,再想想幾個皇子,唯有嘆息。
「你是來挑戰,還是讓衛家對你閉只眼?」
「只要衛家到時別攬下滅蒼牙山的破差事。」
衛老太君一樂︰「你是說除了衛家,別人都動不得你?」
競天胸一挺︰「便是能除了蒼牙山,他們也得搭上命。」
而那些人,最惜命,當然不會來跟她同歸于盡,甚至,不會接那人的令。
衛家軍卻不同,真正的軍令如山倒,可是,那位置上的人,那宮牆里的人,值得他們如此做嗎?
這便是涅槃重生的競天受「前世」影響最大的一點,皇權,在她眼中,絕不再是天。百姓不是螻蟻,而皇帝,也不過是時代特色產物,剝下龍袍,也只是普通男人一個,尤其是一個已然焦頭爛額的皇帝。
「你究竟想做什麼?」
「只求一生無憂。」
衛老太君深深看她眼,簡單一句話,卻是最難做到的事。
「你與金家也不認了?」
競天緩緩開口︰「這對我好,對他們也好。」
衛老太君不再問,卻又說道︰「老婆子說話算話,只要你點頭,衛同就迎你過門。」
肅穆氣氛嘩啦啦碎了干淨,競天苦著臉︰「老太君別拿我開玩笑了,我有女兒萬事足,有兄弟有姐妹,再不想嫁人。」說完,又一臉好奇和八卦︰「衛同還沒說親呢?老太君相中誰家的了?我幫著打听著。」
衛老太君見她神情不作偽,甚至還有一絲看好戲的意味在里頭,心里那個堵,人家壓根就沒往那方面想過,真把衛同當了弟弟也忘了她是個女人了。都怪她以前想著讓兩人多玩在一起,結果過火了,當兄弟了。
氣死她了。
只好道︰「他婚事不急,老婆子得看好了,娶個他喜歡的。」
競天點頭認真道︰「很是。」
衛老太君只覺戳眼,再沒說話興趣,又帶她回了去。
衛同半道上截住人,炯炯望著競天,揉膀子甩腿的,笑得兩排牙白森森晃人眼︰「寨主,多謝你手下留情哈。」
競天在人前,便只是競天,聞言翻了個白眼,不客氣道︰「下次可別像傻子戳著不動了。」
連累她收槍受了內傷。
衛同笑得嘴更大了,飛飛眉毛,低聲道︰「寨主舍不得我呀。」
那個賤樣兒,競天冷笑一聲,抬腳踹去。
「滾你的蛋。」
真粗俗,衛同跳開,心道,跟那群野男人呆久了。真是的,有些字眼兒哪是女兒家能說的。
又打上了,衛老太君撫額,喝道︰「站好了,再多嘴,就去跪祠堂。」
衛同忙低眉斂目,走在衛老太君身後,與競天並排,果然不再說話。
喲,長大了。競天詫異望了他眼,卻正見著他偏臉朝向她,擠眼楮飛眉毛的。
呸,自己想多了,這還是那熊孩子一個,競天嫌惡別過臉。
前頭衛老太君不回頭仿佛也能瞧見這一幕,淡淡憂傷,你個蠢貨,人家把你當兄弟,你再多媚眼兒也是拋給瞎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