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乃娘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嘆了口氣︰「大爺是獨身回來的。」
郭氏卻想,這是先安置在外頭了。
郭氏回來與金誠哭訴時,女乃娘就在外頭,郭氏的話她听了全,心里不禁發冷。她自然能將事實猜出八九分,分外後悔在大覺寺時為了照顧少爺小姐沒跟著郭氏,更該派個丫鬟跟著才是。
有人跟著,郭氏便不會失去理智。
但,現在說什麼也晚了。
「太太,您記著,你只是去提醒競天小心的。」
女乃娘語氣嚴肅,不管競天如何說,太太只要咬死這一點,又沒外人瞧見,大爺還能不信自家人?
郭氏臉頰通紅,目光亮絕︰「本來就是如此。女乃娘,大爺不會真的——」
「不會。」女乃娘堅定搖頭︰「老爺不是正是因為大爺那一身脂粉才罰他去祠堂嗎?這態度很明顯,金家家規不能破。」
郭氏卻覺得不是這樣,怎樣,她卻想不出來,頭皮又是一陣鑽疼。
女乃娘忙將她躺好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是啊,夫君沒回來,她瞎想有什麼用?不,她必須要想,想盡法子將這一關度過去。
以後,遠著競天吧。
郭氏閉上眼,女乃娘掖了掖被子出來,抬頭看眼黑沉的夜色,心里怎麼也輕松不起來。
為什麼要去招惹競天,為什麼這麼…蠢?
金誠大清早從寒氣森森的祠堂出來,回了內院。
女乃娘青著兩只眼︰「太太高燒才退,精神不好。」
金誠點點頭,進了內室。
見他神色並未像以往一般焦急,女乃娘的心一沉,跟了進去。
「你們都下去。」金誠聲音沉沉。
女乃娘心里一咯 ,忙對靠坐在床頭的郭氏使了眼色,帶著丫鬟退下。
郭氏並未梳洗,穿著素白的中衣,披著發,神情憔悴。此時一顆心七上八下,既想問與競天交涉如何,又想問是不是真的要了競天送的女人。
金誠心情沉重,不理郭氏,徑直開櫃翻衣裳。
跪祠堂歸跪祠堂,差,還是要上的。
金大人正在氣頭上,別說好心給他批個假了,他敢開這個口,金大人就敢打他板子到爬不起來。
金大人對兒子和女兒是截然不同的。
郭氏見他如此,眼淚唰唰掉下來,肯定是踫了別的女人了。
「爺,何日把…妹妹接進來?」
金誠臉黑了,自己的清白啊,昨晚直往自己身上貼的…他沒覺得風流,反而有些想吐。
郭氏就如此不相信自己的定力嗎?
見他不說話,仍是板著臉找衣物,郭氏抓緊了錦被上的並蒂蓮。
「大人,她——」
金誠胳膊上掛了幾件衣裳, 當一聲關上櫃門,郭氏一哆嗦。
「她說,」金誠看著郭氏的眼楮︰「是你要害她。」
這是預想到的,郭氏神色不變,哀哀哭泣︰「怎麼可能?不說我又未與她有仇,她是官我是民,我怎麼敢觸犯刑法敢害人。她大人是聞名的…身手厲害,我一個弱婦人怎麼可能害到她?爺,我真的只是提醒她,一定是,一定是大人誤解了。」
金誠忍著情緒,繼續盯著哭泣的郭氏道︰「她說,她有證人看到了。」
郭氏一僵,哭聲一頓,極力壓下自己的驚慌︰「是,是了,一定是她的人。她說的證人一定是她的人,她的人當然听她的,自然她說什麼就是什麼。爺,你一定不能信啊,她競天可是水匪——」
郭氏捂住了嘴,似乎很後悔沖口而出的那兩個字。
金誠心里一痛,他的妹妹為什麼會淪落做水匪?
「當時,附近有人,不是競天的人,有人看到了是你要害她。」金誠見郭氏要張嘴,立即又道︰「不是丫鬟婆子平民百姓,是高門中人,是競天收買不了威脅不了的人。恰巧在附近休憩,看得一清二楚。」
競天說的是附近的采藥人,金誠下意識給換了身份,他想知道郭氏會再怎麼說,希望不會讓自己失望。
郭氏慌了,她突然想到,自己雙手踫到競天後背,競天向下跌去時,耳邊好似真的听到了一聲「不要」。
真的有人!
真的有人看到了!
郭氏唰的白了臉,眼里的驚懼恐慌不敢相信被金誠瞧個正著。
他,真的失望了。
忽然覺得渾身無力,金誠不想再在這里停留,轉身要走。
郭氏大急,掀被下床赤著腳,從後頭抱住他的胳膊。
「爺,爺,你听我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只是要提醒她,我就輕輕推了一下,真的只是輕輕一下,她,她誤會了我——」
金誠更覺悲傷。
「原來,你與我說的善意提醒,是推一個站在懸崖邊上的人?」
之前郭氏言辭模糊,只說競天離懸崖太近,她擔心才上前提醒,競天因為她站在她身後誤會了她。
原來,她竟真的伸了手。
「你為什麼不說話呢?」金誠的聲音很柔。
郭氏心神正亂,沒發現他話里的冷意,著急辯解︰「我怕一出聲,把她嚇一跳,萬一她往前走——」
金誠不想再听,事實已經很清楚了。若她真心救人,方才說話便不是「輕輕一推」,而是「輕輕一拉」或「狠狠一拉」。
推,和拉,對站在懸崖邊上的人來說是死與生,對動手的人來說,便是害人和救人。
只是一個字,便暴露了郭氏的真實想法和行動。
金誠轉過身,扶著郭氏的雙肩,頭次覺得這張臉陌生,這個人陌生。
「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與競天為難?」
「我,我,我沒有——」郭氏不敢看金誠的眼楮。
「我知道,競天的為人有些…不合群。自從她進京,見一個得罪一個,她對誰都敢使臉色,不獨是你。」
郭氏默默流著淚,現在想來,是啊,公公都被競天被她的隨從落臉,可她就覺得競天對她特別的不善特別的針對,每句話都讓她日夜難安。
「可是,因為那張臉,黃家妹妹在街上被競天譏諷,但她後來仍是主動結交。衛老太君不願走動的人,也接了她的帖子給競天的女兒慶生。韓謙被競天幾次責難也…不說他。母親,明知道她不是汐兒,卻也拉著老臉主動討好,甚至認了義女。連我,對著她都不由忍讓三分。」
郭氏垂著眼楮,是啊,因為那張臉。
「你呢?」
郭氏喏喏︰「可她畢竟不是——」
「是,她不是汐兒,可我們大家心里還有情。只是因為相似,我們便對與親人相似的人釋放善意。而你,與汐兒親如姐妹的你,處事玲瓏面對討厭的人也能微笑相對的你,為什麼對著競天如同陌人?你,從來沒主動結交過她,也從不主動提及她,為什麼?」
郭氏不由松開雙手,他,早覺出不對了?
金誠失望的扯扯嘴角,嘶啞問︰「你是容不下競天?還是容不下——那張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