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良鈺把郁梓華送走了,年潤又在莊子上坐了一會兒,才去了田莊。
那邊自有莊明照料,房間膳食都是早都準備好了的,郁青染對此倒沒有什麼擔心的。
荷姑一邊收拾著茶碗,一邊道︰「姑娘,你看年潤這個人能幫的上忙嗎?」。
郁青染托著下巴,想了想,道︰「這我倒也說不好,不過年潤畢竟是年家長子,臉面擺在那兒,江柏筠怎麼說也會看著年家的面子的。」
荷姑點點頭,突然心中一動,笑道︰「年潤和大姑娘的婚事也近了,大姑娘能嫁給這麼個如意郎君,這輩子也算是圓滿了,就盼著姑娘你以後也能跟大姑娘一樣,嫁個年潤那樣的人啊。」
郁青染皺了皺眉,眸中有些黯淡,小聲嘀咕著,「荷姑,你難道真的覺得年潤和大姐姐很般配嗎?」。
荷姑看了眼郁青染,並沒有听清她在說什麼,正要問的時候,卻听見阿七嫂在外面叫她。
郁青染點了點頭,示意荷姑去把阿七嫂帶進來。
過了會兒,阿七嫂哭哭啼啼地走了進來,邊哭邊用袖子擦著眼淚。
「姑娘,」荷姑把阿七嫂帶到郁青染面前,「我看要不還是讓阿七嫂去田莊上和莊明他們一起住吧。」
郁青染淡淡看了眼阿七嫂,又看向荷姑,「發生什麼事了?」
「也沒怎麼,她就是覺得住在這兒沒個人照應什麼的,怪難過的。」
荷姑邊說,邊抬了個小馬扎遞到阿七嫂面前,扶著她坐下又道︰「姑娘,你想啊,綃兒也不理她,她在這兒又沒有事做,每天去看莊明也懶得來回跑,倒不如就讓她去田莊上吧。」
郁青染看了眼荷姑,「你先下去。」
荷姑愣了會兒,轉身出去了。
郁青染把自己的手帕遞給阿七嫂,說道︰「你說這兒沒人照應你,你把綃兒置于何地了?她難道不是你在這世上唯一有血緣的人了嗎?你喜歡和莊明他們一家人一起住,怎麼不嫁給他?」
一連幾個問話,把阿七嫂給噎住了,哭泣聲卡在喉嚨里,變成了「嗚嗚」的嗚咽聲。
「我跟蔡伯商量過的,為什麼把你安置在莊子上和我們住一起,你有想過綃兒嗎?你有想過為什麼你和綃兒相認之後,關系一開始很好,後來又惡化了?你以為是因為你之前的丈夫的緣故,你覺得你已經離開他了,綃兒還這麼仇恨你,是綃兒無理取鬧,讓你心灰意冷,你以為只有莊明才能夠給你溫暖,可是你沒有想過,你和綃兒弄成這樣,其實是因為莊明,你忘了她也恨莊明。」
阿七嫂渾身顫抖了一下,抬起臉,「我,我」
郁青染示意她不要說話,又道︰「我也沒有覺得莊師傅就是個壞人,有時候人的好壞也是根據境況不同而做出的選擇。我只是不希望綃兒對唯一的親人失望仇恨,也不想看到莊師傅因為你而分神,你若是想走便走,我決不阻攔,可田莊也不是你說想去就去的。」
阿七嫂愣在那兒,低垂著頭哽咽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郁青染嘆了口氣,站起身走了。
她一直在想,怎麼解決這個問題,她本想著能拖就先拖著,因為當事人中總要有個人先爆發出來,她才好找到突破口。她以為這個人應該會是綃兒,畢竟綃兒年紀輕,性子也比較急躁,容易沉不住氣,現在讓她和仇人同住一個屋檐下,確實是一件很難忍的事。可是她沒有想到,先爆發的人竟是阿七嫂。
郁青染出了屋子叫了荷姑進來,讓她把阿七嫂扶回房去。
阿七嫂的雙手死死摳住小馬扎的邊緣,怎麼都不肯起來,任憑荷姑怎麼勸,她都不肯撒手,抽抽搭搭的,低聲絮絮叨叨說著什麼。
「姑娘說的對啊,」她突然大聲嚷道,「姑娘說的對啊,我這就走,我這就走。」
荷姑詫異地看著郁青染,剛剛郁青染跟阿七嫂說的話,她站在外面也沒有听到,一時還以為郁青染要趕阿七嫂走,不由松開了阿七嫂,跑過來勸郁青染。
「姑娘,你這是要趕她走啊,她一個人能上哪兒去啊?」
郁青染轉過身,「她若是選擇走,我也不留她。」
荷姑見兩邊都勸不住,嘆著氣,跺了跺腳,徑自往外面走去。
當天晚上,阿七嫂就離開了莊子,荷姑給她送粥的時候,就發現人不在了,她趕忙跑去田莊上跟莊明說阿七嫂走了,莊明听了,只是神情一滯,隨即就低下頭,沒再理會,還讓荷姑也不要管了。
荷姑急得大聲嚷著,「莊明,你是怎麼回事,連你都不管她了,你讓她一個人在外面怎麼活?」
莊明娘听見荷姑嚷嚷,有些不高興了,把荷姑拉到院子里,「你是要把大伙兒都吵得睡不了覺你才舒服是嗎?阿七自己有手有腳的,怎麼就不能活了?」
荷姑氣得臉都白了,她到今天才算看清楚,莊明這對母子是怎樣的薄情寡義,阿七嫂好歹也跟他們住了這麼多年,難道一點兒情分都沒有嗎?
她一眼都不想再看他們,扭頭便走。天上飄起了細雨,寒風打在身上涼嗖嗖的。荷姑抱緊了雙臂,舌忝了舌忝嘴唇,把心一橫,她決定自己一個人去把阿七嫂找回來。
她走得又快又急。風越來越大,她手中的燈籠也越來越暗,急促的雨點打來,燈籠徹底被澆熄了。
荷姑心里又急又怕,她想回莊子上去,可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郁青染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綃兒躺在外間,也沒有合上眼,听見郁青染翻身的聲音,不由披著衣裳過來說道︰「姑娘是不是覺得身上涼睡不著啊?奴婢再拿床被子過來吧。」
郁青染輕笑道︰「嗯,你拿來吧,不過不要給我,你自己鋪在軟塌上睡吧。」
外間比里間冷些,綃兒得了恩典,忙不迭地去拿了被褥鋪在軟塌上。
「綃兒,你姑姑離開莊子了,你擔心她嗎?」。
郁青染沒有說「阿七嫂」,特意指出是「你姑姑」,意在跟綃兒強調她和阿七嫂的關系。
綃兒當然听得出來,語氣有些哽咽,「奴婢自然是」話未說完,就「嗚嗚」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