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惠下意識地去看裴敏中,發現他也上了馬,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後面。
她點了點頭,說︰「那封信是我寫的。我……」
梁瓚打斷了她的話︰「以後不要再做這些事情了,國事自有父皇和朝臣操心。你是公主,地位尊貴,朝政再如何壞,也不會影響到你。你只管修身養性,待日後嫁個好夫婿,相夫教子就好了。」
宣惠听完心里很不是滋味,忍不住辯道︰「三哥這話說得有些太泄氣了。我們是龍子鳳孫,這天下是我們梁家的,是太祖皇帝傳下來的。既然你我姓梁,受百姓供奉,就應該有一份責任在身上!否則日後,毛之不存,皮將焉附?」
梁瓚沒有說話,只將韁繩遞到了宣惠的手中,說︰「你試試讓它換個方向。往左就拉緊左邊的繩子,往右就拉緊右邊的。」
宣惠回轉身,盯著梁瓚的眼楮][].[].[]說︰「三哥!你為什麼要回避我說的話?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梁瓚對上宣惠的目光,問道︰「二哥比我年長,比我有威望,後宮里有貴妃,朝廷里有武進伯。你為什麼不找他,反來找我?我既無官職,也沒有差事。除了一個新封的王爺,什麼都沒有。」
宣惠一時語塞,只好敷衍道︰「我……二哥整日里只知道與一幫文人吟詩作畫,于時務一竅不通,迂腐得很。我找他有什麼用?況且,他歷來不愛跟我們姐妹說話。我說了,他也不會听的……」
梁瓚嘆了口氣,模了模宣惠的頭發,兩腿一夾馬月復,棗紅馬便又小跑起來。
他幽幽地在宣惠耳邊說道︰「有些責任不是我們想擔,就能落在我們身上的。一個不好,就會萬劫不復。覬覦皇權,狼子野心,這樣一個罪名壓下來,你我都承受不起,還會連累身邊的人……」
梁瓚想起小時候太後對姐弟二人的那些責罵,心里更痛,說︰「我自己倒不怕什麼,可是還有長姐……」
宣惠的心情很復雜。她一方面很清楚梁瓚的顧慮,之前裴敏中告訴她的時候,她就已經明白了。
可是在內心深處,她對梁瓚,這個後周朝的開國皇帝,還有很多期待。
她期待他無所不能,心志堅毅,把憂國憂民放在心里。可現實卻是如此。
宣惠矛盾極了,她很清楚不能貿然把梁瓚拖下水。否則,如果張家或田家發覺梁瓚干涉朝政而對他下手,一旦如前世一樣大難臨頭,那大周也就只有一個周朝,而不會有前周後周之分了。
梁瓚看著宣惠皺成一團的小臉,伸出手指揉了揉她的眉心,笑道︰「這麼發愁啊?眉毛都擰成一團了。你不用擔心將來,日子過不下去了,總可以來找三哥。你三哥雖然不濟事,自己家里總還是說了算的。」
宣惠突然覺得前世的自己非常的可憐,誰都沒有,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她很羨慕前世的宣惠,有疼愛自己的父親、母親、兄長、姐姐。
宣惠眼圈紅了,怕梁瓚看出來,忙低下頭,手里拉了拉韁繩,故作輕松道︰「三哥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我去了,可不要對我管頭管腳的。」
梁瓚笑了起來,道︰「好,你守規矩我自然不會管你。」接著,他又輕聲說了一句︰「你自己若有什麼為難事,可以派人給我傳話。雖然我什麼也做不了,但是裴九是個可靠的人。」
宣惠聯想起上次裴敏中給她的承諾。也許,能幫助她的不是梁瓚,而是裴敏中。
過不多時,太陽便有些偏西。梁瓚掏出懷表看了看,吩咐道︰「去把公主的轎子備好,該回宮了。」
宣惠使人叫了沅湘和采薇回來,兩個人的臉均是紅撲撲的。沅湘看起來似是有些羞赧,而采薇則笑容滿面,顯得格外高興。
宣惠奇道︰「你們倆一同去騎馬,怎麼一個繃著臉一個咧著嘴?」
采薇眨了眨眼楮,笑道︰「回公主的話,等回了咱們宮里,奴婢就跟您說。」
沅湘急道︰「你這個臭丫頭,不許編派我!」
一群人正往外走著,卻迎面踫到了裕王梁璟帶著許多書生打扮的人進來。
梁瓚等人忙上前見禮,梁璟笑道︰「三弟今日好興致,還帶著三妹妹一起來西苑玩。」
梁瓚道︰「父皇吩咐我教三妹妹騎馬,故而今日來了西苑。有些日子沒在崇文館見到二哥了,今天來西苑是要開文會?」
梁璟得意地說道︰「我哪里能和三弟比呢,你是個富貴閑人,有空兒帶著妹妹們玩。我可是……咳咳,我覺得崇文館的學士們都講得太過泛泛,新近延請了大儒,專門給我講經世治學之道。今日邀了些京城有名的學子,以文會友,討論討論學問。」
梁瓚皺眉道︰「西苑乃是禁苑,等閑不得入內。不知二哥此番可有告知父皇,不然若有內眷在此,怕是……」
梁璟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不耐煩地道︰「些許小事,如何勞動父皇。我找人問過了,今日沒有宮中內眷到此。西苑宜福館的桃花如今開得正好,找這些才子來吟詠一番,也是一段佳話。三弟不必操心。」
這次是宣惠穿越來後第一次與梁璟正面對上,覺得此人頗有幾分已經自詡了太子之位的意思,在眾人面前也如此鼻孔朝天,只怕是個志大才疏的。怪不得連李靜媛都瞧不起他。
宣惠上前告辭︰「二哥來的正是時候,再過些時日這些桃花便要凋謝了。到那時,隨風飄零幾片,落入泥濘幾片,可就再沒有掛在枝頭的風光了。」說罷,拉了梁瓚就走了。
裴敏中跟在後面,饒有興味地看著這一幕。
宣惠公主近日來與安王走得很近,似乎對他生出了一種天然的信任,還有幾分維護。往日里跟在薛元翰後面表哥長表哥短的情景再不見了。
裴敏中心中有幾分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竊喜。
回到承乾宮,賢妃直接從殿里接了出來,看見宣惠臉上笑嘻嘻的,便放下心來,問道︰「今日只安王你們兩個去了?怎麼學的?可還想接著學?」
宣惠走到炕邊坐下,喝了一大口茶,這才說道︰「三哥帶著成國公世子去的,說是他武藝好,能護著我。三哥給我準備的馬可小了,騎上去一點兒也不好看。我就非要騎三哥的馬,他沒辦法,就帶著我跑了幾圈。」
說到最後,宣惠嘻嘻地笑起來。
賢妃听見裴敏中也去了,不由眼楮一亮,道︰「你們騎馬裴世子做什麼呢?你可跟他說話?」
宣惠沒有留意賢妃的語氣,邊吃點心邊說︰「他就在一旁看著啊,不是說當護衛嗎?當然就守在邊上了。我沒怎麼跟他說話,就問了兩句表哥的事情。」
賢妃暗暗郁悶了一下,這女兒還是太小了,什麼都不懂,以後還得慢慢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