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靖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哭訴道︰「父皇,女兒著實不願意嫁到海西去!大家都說在宗室里找一個嫁過去就是了,可您為什麼偏要嫁自己的女兒呢?您不心疼女兒,我母妃也沒本事在您和太後面前說上話。到時候女兒嫁過去,四顧無依。一旦海西人不喜歡女兒,立馬就是死數啊!大周這里連個幫女兒說話的人都沒有,您讓我到時候指望誰去?」
她擦了擦臉上的淚珠,又接著說道︰「成頤妹妹不同,一說海西王子要她和親,她的祖母、父母、哥哥都在為她奔走。她父親是地位最尊的親王,嫡親的哥哥又是王世子。有這樣一家人在大周,海西人怎麼敢欺負她呢!」
她膝行到成頤面前,繼續哭道︰「妹妹,那海西王子現在已經厭極了我。可你不一樣,那天他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他喜歡你!你嫁過去之後定然享福,父皇還能給你封個公主。日後他成為海西的汗王,你就是王妃,一國之母!難道不比你留在大周嫁個儀賓強上許多?他又是個你那般仰慕的英雄人物,你們一定會琴瑟和諧的!妹妹,求求你了!我不能嫁過去!我不能嫁給他!」
端敏听得連連搖頭,和靖這一番哭訴,說的全是自己的心里話,卻把這屋里頭的長輩都得罪了。她羨慕成頤的祖母、父母為她奔走,卻要置太後與皇上于何地?說和靖有嫡親的哥哥,那分明是把裕王、安王和康王當外人了!
元和帝對和靖非常失望,任由她跪在地上哭。
他向太後說道︰「方才兒子與閣臣們商議過了,還是應該尊重海西王子的意思。畢竟是他要娶親,若咱們堅持嫁和靖過去,本意是結兩國之好,若反倒促成了一對怨偶,那豈不是弄巧成拙。派和靖去和親,本就是咱們在海西人來之前自己定的,也從來沒有正式提過,自然也就做不得數。您看呢?」
太後听了這半晌,十分疲倦,況且這個事情她一點兒也不在意,便點了點頭道︰「就這樣吧!給成頤封個公主,讓禮部備辦豐厚的陪嫁就是了。」
和靖乍一听這話,還以為自己听錯了。她抬起淚眼看了看成頤,發現她面色慘白地呆站在那里。她這下才狂喜起來,自己不用去和親,薛元翰也中了舉,仿佛陰霾散盡,自己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
何太妃端著茶碗的手抖了又抖,既然皇帝和太後當著眾人這樣說了,這事也就沒有了轉圜的余地。
她看了看身旁的孫女,眼圈不由自主地紅了。
本想讓太後看在先帝在時,自己一直听話的份上,找人替了成頤,卻不料太後連句話也懶得幫自家說。
成頤,成頤,我的乖孫女……何太妃默念著,淚都淌在了心里。胳膊拗不過大腿,這個虧,淳王府不吃也得吃了。
她放下茶碗,長吸了口氣,方才說道︰「皇上,和親的事情之所以有這麼多波折,乃是因為和靖公主設了圈套給成頤。若就這樣算了,豈不是讓使壞心的人得了計,讓無辜的人受了冤屈?「
元和帝看了眼已經停止哭泣的和靖,心中一陣煩悶。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素來乖巧的女兒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皇後問道︰「太妃您這樣說,可是心里有什麼主意?」
何太妃起身斂裙,鄭重拜倒,口中說道︰「太後、聖上、皇後都是公正之人,自不會姑息養奸!」
「你!」元和帝險些被「姑息養奸」這四個字氣的背過氣去。「何太妃,朕敬你是先帝嬪妃,七弟生母,才如此優待。你若再如此口不擇言,休怪朕無情!」
何太妃听到這話,並不為所動,依舊拜倒在地。
太後垂下眼瞼,仿佛置身事外一般,徐徐地吹著茶盅里的茶葉。
屋里靜悄悄的,半晌,太後才抬起頭,問道︰「怎麼不說了?都看著我老婆子做什麼?」
皇後見元和帝跟何太妃都不說話,只好答道︰「太後,您看何太妃跪在這里,也不合適……」
元和帝氣道︰「太後,何太妃這是要挾!逼朕處罰公主!」
太後陰陽怪氣地道︰「現在公主名聲不好了,也不知是誰的過錯?是不是該敗壞公主名聲的罪人出來受罰?」
元和帝這才想起來,自己方才怒極,口不擇言,卻一句話帶上了福寧,踩了太後的痛腳。
「太後,兒子不是那個意思……」
太後「啪」地一聲把茶盅的蓋子蓋上了,撂在桌上,道︰「罷了,鬧了這半日,我乏了。既然公主名聲壞了,那就補救補救。和靖,待和親的事鬧騰完,你就在南苑出雲庵吃齋念佛,為大周祈福吧!也能給公主掙個賢名回來!」
屋內眾人都是一驚,元和帝失聲叫道︰「太後,和靖是公主,不可如此!」
何太妃卻早已磕了個頭,謝道︰「多謝太後主持公道!臣妾感激不盡!」
和靖原本直挺挺地跪著,听到太後這樣處罰自己,臉色一下子變得灰敗,癱軟在地上。
出雲庵在南苑一個僻靜的角落里,小小的一座三進的院落,里面供奉著觀世音菩薩。這里不是一個規整的寺院庵堂,只是供宮中貴人在南苑時拜佛。
但它特殊的地方在于,通常都會有一位身份尊貴的女人在此帶發修行。二十年前懿太子突然病逝,膝下沒有子女,正妃張氏心灰意冷便在出雲庵修行。
幾年後張氏離世,出雲庵便空了出來,只有兩三個小尼姑在里面灑掃供奉。
和靖非常害怕,怕太後真的狠心讓自己在里面修行一輩子。就像百年來在出雲庵菩薩面前念經的那些女人一樣,明明是開得正好的花,卻都早早地凋謝了。
元和帝百般勸阻,無奈太後執意不肯,他只好作罷。
元和帝心里想著,橫豎和靖才快要十五歲,等過個兩年,太後不介意了,再讓和靖出來,正好這兩年也讓她好好反省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