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宣惠有些不明白。
旌雲笑道︰「您不記得了?那時候您也有七八歲了呢!」她微笑著看著山門前那一片竹林,像是走進了一片美好的回憶里︰「那時離娘娘懷上第二胎已經過去四年了……聖上一直讓太醫給娘娘調理身體,可總也沒有用。聖上後來就有些著急,找人遍訪名醫,這才听說了落葉先生的名頭。」
「可先生整日雲游,居無定所。聖上千辛萬苦才找到他,請進了宮。連太後多年的頭風病都醫好了,可娘娘直到您長大,也再沒動靜了……」
想起母親,宣惠一陣心酸,那個善良美好的女子,即使獲得了夫君的寵愛卻依舊活得小心翼翼的女子。
轉念,她又想到了楊雲舒。街頭巷議只說她身體垮了,但也許落葉先生還可以妙手回春。無論如何,今生梁瓚的後宅不能再落到王氏手里。
進去通傳的小童出來說道︰「師父請秦師兄和諸位進去喝茶。」
秦朗便帶路領了眾人進去。剛走到會客室的門口,里面傳出兩人爭執的聲音。
「卿北淮,我可算是看透你了,幾十年的交情還不如一本琴譜!」
「葉老頭,我說了沒有就是沒有,你非要不信!」
「那誰知道你,別人都說你是大俠,我可見過你那小氣模樣!連雜役也舍不得請一個,天天使喚徒弟給你下山抬水。你知不知道你們山下有人專門做送水上山的買賣,一桶才十文錢……」
「那是讓他們練功好不好?再說了,一本琴譜而已,我要是有,又何必不給你看呢?」
「你竟然把《折桂曲》與‘而已’兩個字放在一起說!真是明珠蒙塵,美玉掉到了泥坑里!不行,我要去搜!」
「你給我消停會兒!」
卿北淮話音剛落,宣惠便推門走了進去。她向屋內二人盈盈施了一禮,起身笑道︰「二位尊長可是在找《折桂曲》的琴譜?我雖然沒有琴譜,卻是會彈。」
卿北淮皺眉道︰「小姑娘這話可不能亂講,這個老頭是個瘋子,你要是等會兒彈不出來……」
他話未說完,旁邊一個頭發灰白,仙風道骨的老頭兒就一把把宣惠拉到了身旁,摁著她坐在一張古琴旁邊︰「別听他胡扯,小姑娘你快彈出來,彈完了葉爺爺給你好東西。」
這《折桂曲》是前朝琴師歐丁昱所做,當時風靡天下,被譽為傳世之作。可惜前朝國滅後,戰亂連綿數百年,琴譜在離亂中散佚,再無蹤跡可尋。
前世,後周愍帝時掘墓盜寶盛行,《折桂曲》再出世。
宣惠不作聲,閑閑撥弄幾下琴弦,循著前世的記憶彈了起來。
眾人正听著,琴聲卻戛然而止。落葉先生立馬跳起來︰「接著彈!接著彈!斷到這個地方,你是要急死我嗎?」。
宣惠笑道︰「先生對不住了,這是《折桂曲》的上半闕。您若想听下半闕,還須答應幫我做一件事情。」
卿北淮朗聲笑道︰「哈哈哈,落葉老頭兒,你也有今日被人擺一道的時候!」
落葉先生不滿地瞪著宣惠︰「你這丫頭,人不大,心眼兒不少!求我的人多了,我都得答應麼?」
宣惠不答,只微笑看著他。
卿北淮道︰「你被人拿住了七寸,還逞強!趕快應了吧,省的等會兒人家不願意了,你還得低聲下氣賠禮道歉!」
落葉先生瞪了卿北淮一眼,故作高深地對宣惠說道︰「說吧,你家哪個生病了?」
宣惠笑道︰「先生果然英明!是我家嫂嫂,前些月她生了孩子,傷了身子,調養了這幾個月也不見好。我想請您去看看。」
落葉先生捋了捋胡須,說道︰「我當是什麼疑難雜癥,不過是產後失調,也值得請我去?」
旌雲道︰「當年賢妃娘娘的病癥您不也沒有治好?女子生產之癥可大可小,先生您還是去看看吧!」
落葉先生奇道︰「你又是哪個?怎麼知道我進宮給賢妃娘娘看過病?你可別賴我,她那個病癥根本沒法治!她未孕之前就中了寒毒,只要懷了女圭女圭必定保不住。當日那個女圭女圭流下來時,她應該還吃了其他寒涼的藥,傷了根本。若當時就請我去,或許還有的救。隔了三四年,我去治,就是華佗再世也沒用啊!」
旌雲聞言,低頭細想當年之事的前因後果,一時悔恨不已。
宣惠對落葉先生道︰「好治不好治的,徐州城的大夫都看過來了,也沒用。還請先生救救家嫂性命。」
落葉先生疑惑道︰「誰家這麼大動靜,徐州城的大夫都看過來一遍……產後失調……你說的可是安王妃?」
宣惠點了點頭,落葉先生又道︰「你又叫她嫂嫂……你是宣惠公主?」
「正是。」
落葉先生對著卿北淮道︰「你過來看看,這可真是故人了!不過,我怎麼瞧著跟當年的小姑娘不一樣了?」
「卿大俠當日也進了宮?」宣惠奇道。
「那是!他假扮我的隨從進去的!說是進去見見世面!」落葉先生捋著胡須,一臉得意的表情,「皇宮猶如龍潭虎穴,要是一個不小心,皇帝老兒不高興要 嚓我,他也能救我走啊!」
卿北淮怒道︰「明明是你死氣白賴求我陪你去的!」他轉頭仔細看了看宣惠,疑惑道︰「確實是跟當年那個不一樣了,皮相雖然相同,這人氣兒不一樣了……」
宣惠聞言,嚇得心怦怦亂跳,以為自己被這兩個世外高人看出來了。
落葉先生見狀,把卿北淮拉到一邊,小聲說道︰「算了,咱們別說了……這姑娘是公主,剛剛死了爹娘,家也沒了,遭逢大變,人變了也不是不可能……」
他又大聲對卿北淮說道︰「這回你還去不去見世面啦?安王府的排場指定不比皇宮差!」
卿北淮怒道︰「在我這兒白吃白喝許多日,又想拉上我給你墊路費嗎!明明你最最摳門,卻總是說我!」
落葉先生連忙擺擺手,說道︰「哎呀呀,你不去就不去麼,說什麼吃吃喝喝的,多傷感情!那我可走了,等拿了安王府的賞賜就來跟你分些。」
卿北淮撇了撇嘴,道︰「還想拿賞賜,安王府如今在不在了都還未可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