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趙念綰封了貴人已有三日之久,關雎宮里氣氛依然十分低沉,賢貴妃斜躺在美人榻上假寐,縴縴素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擊在榻間,敲擊發出的聲響一下一下的響在幾個宮女的心里,她們皆喏喏的低著頭不敢出聲,暮年自殿外匆匆進來,低聲道︰「娘娘。」
賢貴妃微微睜開雙眸,對周遭伺候的宮女吩咐道︰「你們先退下吧。」聲音里听不出喜悲。
「娘娘,奴婢查清楚了,趙貴人在此前並未和其他宮妃接觸過,不過在一個月前,趙貴人曾在宮後苑沖撞了凝妃,凝妃罰她在宮後苑的石子路上跪了兩個時辰,其間恰逢懿妃去宮後苑散心,不過據宮後苑的灑掃宮女說,懿妃只是問了趙貴人為何跪在那里,並無他言。」暮年見殿內宮女魚貫而出後,方才上前一步彎腰在賢貴妃面前低聲說道。
賢貴妃聞言,暗暗思忖,眉心淺蹙半刻︰「暮年,你覺得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會是誰?」
暮年想了想回答道︰「自然是趙貴人。」
賢貴妃輕笑一聲,繼而又問道︰「那你覺得最大的受害者是誰?」暮年皺著眉頭︰「當然是娘娘了,此事一出,陛下心中定是惱了娘娘,可這和娘娘又有什麼關系,整個璃宮那麼大,娘娘又不能處處顧及周全,況且那見風使舵、欺軟怕硬的小人比比皆是,那趙貴人不得寵,偏又忍著不說,不聲不響地給娘娘捅了這麼大的麻煩。」
賢貴妃冷笑一聲︰「她也算是個人才,進宮一年也只被陛下招幸了兩次,偏生就有了龍嗣。只可惜她沒有為本宮所用。」
暮年聞言大驚︰「娘娘的意思是她是凝妃的人?」賢貴妃唇邊譏笑不改,淡淡開口道︰「除了她還能是誰,本宮代掌鳳印統領六宮,她明幽瀾只是協理六宮,出了事,陛下自然第一個便要問責于本宮。」
「明幽瀾啊明幽瀾,你以為你在宮後苑和趙念綰鬧了這麼一出,本宮就會相信你是無辜的麼!」賢貴妃摩挲著手上的戒指若有所思道︰「暮年,替本宮梳妝,一會兒和本宮去見見那個趙貴人。陛下這般看重這一胎子嗣,本宮理當去探視一番,替陛下分憂才是正經。」
暮年忙點頭稱是。
棲雲軒內。
淺幽宜人的安胎馨香自精鏤的雕花剔金爐點點充縈室內,含雙端起藥碗,小心翼翼遞給趙念綰,趙念綰剛服了藥,含雙忙接過她遞過來的藥碗,將其放在身後小宮女端著的托盤里,吩咐道︰「你先退下吧。」小宮女微微屈膝,低著頭退出內室。
「自打小主有了身孕,被封為貴人,那些奴才再也不敢欺負小主了。」含雙笑道。
趙念綰眸中沒有任何波動,淡淡的開口道︰「既然上了凝妃這條船,賢貴妃那里必不會放過我。」只有她清楚那日和凝妃投誠,她希望凝妃幫助她保住皇嗣,畢竟自己之前只是個小小常在,縱使是在棲雲軒,那些捧高踩低的奴才也沒把自己放眼里,況且宮闈風雲詭譎,如此她哪有能力保住皇嗣,可是這麼做的代價卻是如果生了皇子,便要養在凝妃膝下。
含雙有些擔憂的看著趙念綰,說道︰「小主,那賢貴妃會不會來報復咱們?」
趙念綰勾了勾唇角,蒼白的臉上卻無半點笑意︰「以賢貴妃的手段,她怕是早就查出了主謀是凝妃,縱然是報復,她也只會去找凝妃。再說前幾日已經讓陛下對賢貴妃有了意見,倘若我肚里的皇嗣再出了什麼差池,陛下心里只怕會惱了她,如此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我相信賢貴妃不會冒險。」
含雙听了趙念綰的分析,點了點頭,說道︰「小主說的極是。」說完,頓了頓,又道︰「方才毓秀宮凝妃遣了人送來一些安胎的補品,奴婢已經收起來了。」
趙念綰微微闔上雙眸,有些乏力的說道︰「既然收起來就算了,縱然是凝妃,咱們該防的還是得防。」
外頭突然傳來宮女通稟的聲音︰「啟稟小主,賢貴妃來了,這會兒剛進院門。」
「小主,賢貴妃怎麼來了?」含雙有些詫異的問道。趙念綰蹙了蹙眉︰「做樣子給陛下看罷了。」
「賢貴妃駕到。」正說著,小太監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
賢貴妃款款走進內室,卻瞧見趙念綰正費力的從床上起來行禮,遂向暮年使了個眼色,暮年心下會意,忙上前扶起趙念綰,賢貴妃笑意盈盈的開口道︰「趙貴人身子要緊,這些虛禮快免了罷。」趙念綰聞言,低著頭說道︰「多謝貴妃娘娘恩典。」
賢貴妃面上柔和的笑著︰「日前讓貴人受了委屈,都是本宮一時失察,叫那些欺軟怕硬的奴才欺負到了妹妹的頭上,今兒個本宮特意來給你賠罪,順便瞧瞧你這棲雲軒里是否還缺些什麼。」
趙念綰誠惶誠恐的答道︰「娘娘統領六宮,已是辛苦萬分,嬪妾不能替娘娘分擔半點憂愁,心中已是自責不已,不成想卻還是給娘娘添了麻煩,又怎敢說讓娘娘賠罪呢。」
賢貴妃听了趙念綰這番話,心下十分滿意,遂笑道︰「陛下對貴人這一胎十分看重,本宮也命尚食局並尚寢局格外關照棲雲軒,趙貴人若是有什麼需要,大可遣了奴才去兩局領用。」
趙念綰忙又起身行禮︰「嬪妾謝貴妃娘娘恩典。」
賢貴妃蹙了蹙眉,責備道︰「你如今也是雙身子的人了,本宮之前便免了你行禮,你應該更注意肚子里的皇嗣才對。」趙念綰微微頷首,垂眸答道︰「娘娘教訓的是,嬪妾記住了。」
賢貴妃又坐了一會兒,問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便讓含雙伺候趙念綰歇息,自己帶著暮年離開了棲雲軒。
回關雎宮的路上,賢貴妃坐在肩輿上,想起方才趙念綰的舉止,若有所思道︰「這個趙貴人是個聰慧的,偏生投了毓秀宮的門。」暮雲听到賢貴妃的話,說道︰「趙貴人是南華國進獻的美人,听聞她之前在南華國便是名動南華的才女,也是南華國太傅的嫡女,可來了大楚,卻無人在她身後做倚仗,因而投誠了凝妃。」
賢貴妃輕輕撫模著手上的戒指,喃喃道︰「若是不能為本宮所用,便是毀了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