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間已經到了臘月三十,時至新年,闔宮上下皆是喜氣盈盈的氣氛。
自打梁順儀被賢貴妃罰了之後,她便規矩了很多,這些日子,西院的眾人過得別提多舒心了。蘇代自大病初愈後,心里便也漸漸想開了許多,不再郁結那些叫人煩心的事了,整個人也愛笑了很多,賽罕、折顏和華清見她心情愈發的好,心里也高興。
尚功局和尚寢局雖明里暗里的克扣蘇代的用度,可大家還是挺會苦中作樂的,華清和折顏將整個西院全收拾了一遍,胥珩也寫了幾張對聯叫人送了過來,華清將紅色的對聯往門上一貼,立時就有年的味道了。
華清手巧,扎了好幾盞花燈掛在門廊下,暮色降臨時,滿院子的喜慶。
大年夜,依照慣例,宮中設宴,眾妃嬪皆聚在延暉殿共度年夜。關雎宮的人來通知時,蘇代扯了謊,稱病不便赴宴,不好將病氣過給了旁人。剛過未時,東院便傳來一陣陣歡聲笑語,梁順儀早早的便開始妝扮了,只盼著宴上能被陛下看上一眼,蘇代輕笑一聲,她替她可悲,一年到頭也見不到陛下一面,可就算除夕宴上被他看了又能怎麼樣呢?可悲又可憐!
日暮時分,薄薄的雪從天上落了下來,寒意越發濃,可卻不能阻隔了新年的濃意。院子里的紅梅開得肆意,蒼茫白中一點紅,蘇代抄著暖手籠立在廊下,看著紅得妖艷的一樹梅花,那紅似是感染了她,她不禁想起在烏珠爾沁時的霞光,絢爛似火的晚霞。
大楚講究大年夜要吃團圓飯,雖然處境不好,可折顏還愣是弄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團圓飯。屋外飄著小雪,四人聚在房里,桌上擺著香氣襲人的飯菜,炭盆里燒著暖意融融的炭火,華清滿足的笑道︰「這才是人間仙境,便是拿座金山也不換!」
賽罕輕啐了一聲,調笑道︰「我可不信。」
折顏含笑看著他倆鬧,蘇代將酒樽放倒一旁,直接拿了只大碗,倒滿酒後,端起笑道︰「辭舊迎新,我先敬你們一碗。希望在以後的日子里,我們也能苦中作樂,相互扶持。」
華清看著蘇代手中滿滿一碗的酒,不禁瞪大了眼楮,結結巴巴道︰「小……小主,這滿滿的一碗酒……」一口灌下去不醉麼?
賽罕掩唇吃吃的笑︰「公主的酒量像我們大汗,之前在烏珠爾沁,還沒有哪個可敦公主能比得過我們公主。」
蘇代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後方才笑道︰「也好久沒這麼喝酒了。」
涼水般的月色照在白茫茫的地上,幾乎快分不清哪兒是白月光,哪兒是白雪了。過了戌時,賽罕和華清已喝得東倒西歪,面臉通紅,折顏喝了兩杯酒後便靜靜睡去了。
幾大碗酒喝下肚,渾身有些燥熱,蘇代打開門站在廊下,模了模臉有些發燙。
墨色的夜空飄飄搖搖起一盞橙黃的明燈,和著薄薄的小雪,淺淡的光影在飄舞的雪中交相輝映,她欣喜的望去,這個時候怎麼有人在放燈?
她循著燈輝的方向走去,宮中的積雪已被宮人們清掃干淨,可天空一直在飄著的小雪漸漸又覆蓋了地面,路面有些打滑,她一手擒著斗篷的內襟,一面小跑著。耳邊漸漸響起了絲竹之聲,她這才恍然驚覺離設宴的宮殿近了。
她立刻怔在原地,一時迷茫,不知去往何方,怔怔的往前走,直至前頭一堵假山攔住了她的腳步,蘇代才發覺竟是走入了一個死胡同。
蘇代正欲轉身離開,卻依稀听見來時的路有人低低私語的聲音,她是稱病不去赴宴的,生怕被人發現,慌張間避在了另一座假山後頭,暗沉的光影恰好遮住了她的身形。
來人是一男一女,二人在蘇代前面不遠處停下,女子輕輕環住男子的腰身,將臉靠在他的胸膛上,婉轉動人的嗓音輕輕傳來,「我這些日子一直在等你找我,可你一直不來。」聲音里竟還有些幽怨。
像是一盆水將蘇代從頭潑到腳,她僵在了原地,那聲音好熟悉,好像是……顏貴人?和她抱在一起的絕非榮秉燁,那她豈不是在……
想清楚後,蘇代猛然捂住嘴,生怕漏出驚呼聲暴露自己。
男子輕笑一聲,修長的手指挑起顏貴人的下巴,調笑道︰「怎麼,吃味了?」
慵懶的聲音,是太子!她仿佛知道了一個驚天的秘密,一瞬間,她只覺得心快要跳了出來,竟然是太子和顏貴人!
不遠處,榮笙眯起桃花眼,輕輕在顏貴人臉頰上親了一下,二人抱在一起,久久不語。蘇代心底滿是驚懼,一只手捂在心口,只覺得周遭靜得駭人,她一動也不敢動,生怕發出什麼聲音,時間在此時過得極慢,她恍然間覺得自己的腿站得已經麻了,也不知他們究竟溫存了多久,顏貴人才戀戀不舍的離去,蘇代見狀,心里總算有些舒氣。
想著過一會兒榮笙也該回去了,耳畔卻突然傳來他似笑非笑的聲音,「別躲了,出來吧。」
猶如五雷轟頂,蘇代從頭到腳的發麻,雙腳像是栓了幾千斤的鐵鏈,半點使不上力氣。榮笙等得不耐煩了,上前一把拉她出來,一見到她,他眸中閃過一絲驚異,「怎麼是你?」
他還是穿過她的斗篷抓著她的手的姿態,她猛然間甩開了他的手,這個動作似是觸怒了他,他眯起一雙攝人心魂的桃花眼,聲音里滿是危險的氣息,「嫌棄我?」
她抿唇不語,他的手指捏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直視自己︰「你方才都看到了吧,我和顏貴人?」
「我不會和別人說的。」她低眉淡淡道,可心尖卻傳來巨大的惶然,她知道了這麼大的秘密,榮笙怎能饒過她!
像是听到什麼笑話,他嗤笑一聲,緩緩靠近她,身上淡淡的香氣遞送至蘇代的鼻尖,他靠在她耳邊低聲道︰「你覺得我會信麼?我怎麼知道你不會出去亂說?」曖昧潮濕的氣息噴薄在她耳邊,癢癢的,她只覺得不舒服,下意識的往一旁閃去,口中還在爭辯︰「我為什麼要出去亂說,對我又沒有好處?」
他欺身,步步緊逼叫她不停地往後退,身後猛然被一個堅硬的石頭硌到了,她這才驚覺已無路可退,強忍著心中的慌亂問道︰「那你到底要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