頤和宮在靠近宮後苑的東南側,是一座不大的宮室,和未央宮相比要小得多,可卻勝在精巧。
江宓住是頤和宮正殿,殿前是一片院落。院中栽著幾株美人樹,美人樹本是生在南境,听聞是聖祖的寵妃極愛,因而從南境移植了幾株在頤和宮里,幾十年過去了,在專人打理下,依然郁郁蔥蔥。因為剛過了花期,未能所見一樹的絢麗,不免有些可惜。
蘇代緩緩走在青磚上,鼻尖輕嗅著從宮後苑傳來的陣陣馨香,馥郁芬芳直叫人心神怡然。穿過花香四溢的庭院,便到了頤和宮正殿,殿前擺著幾盆仙客來,正值花期,花開似錦,簇簇水紅點綴在青翠的枝葉間,如一只只旋然欲飛舞的蝴蝶,給這初春平添幾分生機。
苧兒見蘇代凝眸瞧著盛放的仙客來,抿唇笑了笑︰「這幾盆仙客來還是府中送來的,娘娘憐惜花期正盛,私心想著,若是能讓這景致留得時日長些便好了,後來宮後苑蒔花的嬤嬤告訴娘娘,若想留住花期,只需將仙客來放在外面凍上一凍就可以了。」
蘇代微微頷首,這仙客來真有意思,延長花期只需凍一凍。
屋里的江宓听見外面傳來的聲音,忙疾步走出殿門,「代兒快來。」
進了屋內,江宓屏退了所有伺候的宮人,掩上殿門後才低聲道︰「今日尋你過來,主要是有件事我覺得蹊蹺,想和你商量商量。」
「發生了什麼事?」蘇代瞧著江宓略帶憂色的面容,不禁問道。
「前幾天,兄長遣了人送過來幾盆仙客來,本也無妨。可來的人走之前,悄悄塞給我一張字條,你瞧瞧。」江宓的聲音壓得很低,從袖中取出一張不大的字條遞給蘇代。
蘇代接過字條,只見上頭寫了幾行小字,大意是說,有關江苡的事須親自和她說,約她七日後在宮後苑的集福門後的第三處假山後相見。
「江苡是誰?」
江宓輕嘆一聲,眸中閃過一絲悲涼︰「不知你是否知曉先皇後難產後,被處死的貞妃和惠昭儀?」
蘇代微微一怔,似是听珧芷說起過,未待她開口,只听江宓幽幽的繼續道︰「惠昭儀是我的姐姐江苡,在閨中時,她和凝妃,還有莊妃三人便是手帕交,關系親近的不得了,後來逢上大選,三人皆被留了牌子,姐姐還笑稱以後都好了,她們三人便可在宮中作伴了。」
江宓絮絮的說著陳年舊事,可蘇代怔忪的听著,原來凝妃和莊妃曾是很要好的手帕交,可現在卻形同陌路,莊妃甚至看都不願看凝妃一眼,而江宓的姐姐惠昭儀,早已香消玉殞,魂歸黃泉。
「當年姐姐進宮,曾是那一批秀女中最得寵的,位份在兩月內連晉三級,後來懷上了皇嗣後,便被晉了昭儀,可不知為何,姐姐卻意外小產了,孩子沒了,姐姐的身子也大損了,再難有子嗣了。」江宓輕聲的訴說著她姐姐的事,「再後來,先皇後難產,拼死生下了汝寧帝姬後便薨了,陛下大怒,下令徹查,可是竟查到了姐姐和貞妃的身上……」
後來的事,蘇代也有所耳聞,貞妃和惠昭儀被處死,榮秉燁再也不曾封後。
「先皇後難產是意外?」她似是听珧芷說起過,可珧芷說的也不清楚,她現在都是只知道個大概。
江宓輕笑一聲,眼底的譏諷盡顯︰「是意外,可是必然不是姐姐和貞妃所為,凝妃心狠手辣,不是她還能是誰?可是我進宮這幾年竟是半點也查不到姐姐當年的事,皆是口口相傳,我才知曉其中的大概。」
蘇代還是不解,輕輕撫模著甲套上的翡翠,終于還是問了出來︰「先皇後,是個什麼樣的人?陛下為何除她之外再不封後?」
「陛下還是晉王時,和穆王爭儲,先皇後的母家給予了極大的支持。後來陛下登基,自然更看重先皇後的母家,可太後卻不滿意,推舉了幾個自己母家的人讓陛下封官進爵,可太後舉薦的幾個佷孫皆是紈褲之儕,陛下便推了回去,不久,陛下便和先皇後母家推行取消官職世襲制,削弱老派勛貴的利益,因此觸怒了太後,太後便聯合朝臣制裁陛下的實權,新帝登基,卻手無大權,眾臣子看似俯首,卻皆听命于太後,也是在那時,只有先皇後母家支持陛下,陛下的推令出了問題,太後不可能問責陛下,首當其沖的便是先皇後母家。」
原來如此,在榮秉燁年少時傾全力支持他的先皇後,雖不是他心里住著的人,卻是他一輩子也忘不掉的人,更是無可取代的人。
「再後來,便查出了先皇後父兄貪墨一案,太後下令查抄先皇後母家,查抄紀府那日,先皇後正逢臨盆,听了消息後便動了胎氣。可是產婆卻在先皇後死後,指證是貞妃和姐姐謀害了先皇後。」江宓說著情緒驟然激動,渾身顫抖不已。
她平了平自己的情緒,端起桌上的茶盞輕抿了口才又緩緩道︰「後來,陛下的集權一步步抓在手中,于武德五年,陛下下旨徹查先皇後父兄貪墨一案,為先皇後母家平反。」
江宓說完,蘇代陷入沉默中,她從來不知還有這麼段塵封的歷史,先皇後紀秋亦是璃宮里任何一個女人都比不上的,縱然死了,在榮秉燁心中,只有紀秋亦是他的皇後,他的皇後也只能是紀秋亦,然而紀秋亦的死,卻更像是時時刻刻在提醒他初登基時的無能為力,所以無人敢在他面前提及紀秋亦或是立後。
蘇代忽然想起之前珧芷的話,「听聞那時有些朝臣想擁立賢貴妃為後,陛下發怒令他們跪在清心殿前整整三天三夜,賢貴妃也被冷落了許久,久到再無人敢提立後之事,所以後位一直空懸。」她想,也是在那時候,賢貴妃才徹底明白了吧,她永遠不可能被封後,因為活人永遠爭不過一個死人。想到這里,蘇代的唇角不禁牽出一絲苦澀的笑,而她也懂了,他對她可封為妃,可賜號懿,甚至可椒房獨寵,可終究不能封她為後。
紀秋亦就像是輪高高懸掛的艷陽,讓璃宮里所有的女人艷羨,可艷陽熾熱,也阻礙了她們登頂的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