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冽的眸中沒有任何波動,像一片波瀾不驚的湖水,卻更像毫無生機的死水。
被寬大的袖擺遮住的手指死死地掐著指尖,心底悶得發慌,她在賭,眼下無半點于她有利的境況,她只能賭他心底對她的愧疚。
思及當初盛寒安陷害她的事,而他卻未曾信她,他心底溢滿了愧疚,正欲開口,卻听凝妃輕啟朱唇道︰「懿妃妹妹說的有理,懿妃妹妹和臣妾不同,臣妾親族尚在璃京,而妹妹孤身一人來到大楚,孑然孤寂,形影相吊,能和韶婕妤親近,臣妾也著實替妹妹高興。」
凝妃話音落下,蘇代心中已是了然,此次害她的人就是凝妃無疑,而她這番話,明面上是替蘇代高興,暗地里卻是在提醒榮秉燁,她一個人嫁來大楚,身邊無任何朝中勢力做倚仗,如今和江氏一族走得極近,其目的不言而喻。
「多謝凝妃姐姐替臣妾說話,臣妾和韶婕妤親近並非一日兩日了,昔日罪婦盛氏蓄意陷害臣妾,正是韶婕妤不辭艱辛,找出了盛氏陷害臣妾的證據,帶回了常同甫和賤婢惜容,這才得以還臣妾清白,唯有情同姐妹,韶婕妤才會不辭辛勞的幫臣妾洗月兌冤屈。」
榮秉燁眸中一動,「咳,灼灼先起來。」
蘇代只是跪在地上,「陛下可願信臣妾?」
就在此時,一直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環兒忽然哀聲哭泣︰「懿妃娘娘恕罪,奴婢不過是太害怕了才會將此事說出來,娘娘饒命……」
此話一出,榮秉燁臉上的神色又陰沉了幾分,蘇代的心恍如置入冰窖之中,明明心死,卻還是覺得自己可笑得很。
她低眉不語,心中竟升騰起幾分漠然,她淡淡的瞧著腳邊被丟棄的布袋子,月華錦的料子上繡著青翠欲滴的竹葉,仿佛風一吹耳邊盡是竹葉颯颯的聲音,像極了她在竹意軒時听見的聲音。做這只袋子的人還挺有心思的,月華錦配上青綠的竹葉,相得益彰,只可惜這只袋子的顏色和蘇代之前見過的月華錦要深上一些,倒是毀了這意境了。
不對,月華錦,怎麼會是月華錦,她像是猛然想通了。
一直不語的賢貴妃開口道︰「懿妃妹妹進宮,一直為人純善,鮮少議論政事,其間必是有誤會。」
正當眾人皆不語之時,蘇代猛地屈膝撿起布袋子,「陛下,這只布袋子是月華錦的料子。」
眾人皆一頭霧水,蘇代繼續道︰「月華錦,乃江南織造進貢,因蠶絲縴細不好織出,所以近年來的月華錦只有後宮才有。而去年因江南大雨,所進貢的這批月華錦的顏色皆比以往要深暗些,臣妾時機不巧,去年分與月華錦時,臣妾還只是靜嬪,因而並未分到月華錦。」
凝妃微微凝眸,似笑非笑道︰「可這只布袋子理應是江大人所贈,而非出自未央宮,懿妃妹妹沒有月華錦,並不能佐證什麼。」
是啊,自然不是她宮里的,蘇代輕笑一聲,「凝妃姐姐說的極是,臣妾宮里沒有月華錦,可臣妾剛才已經說了,月華錦近年來只有宮中才能使用,那江大人又是從何得到的月華錦?姐姐可別說是韶婕妤贈與,分配月華錦時,韶婕妤還只是婉儀,不得重視的婉儀又如何能分到月華錦?既然臣妾宮里沒有,江家也沒有,卻不代表別的宮里沒有,凝妃姐姐您說是不是?」
凝妃臉色一變,她垂眸遮掩眸中的措然,微微笑道︰「懿妃妹妹心思真是巧,三言兩語便找出了事情的關鍵,看來確實是有人陷害妹妹。」
「是啊,是有人陷害臣妾,可那人是誰呢?」蘇代莞爾一笑,微微揚起手中的月華錦袋子,「月華錦分配皆有記錄在冊,不如讓司彩司的人將冊子呈上來一瞧不就知道了?」
凝妃眸中飛快的劃過一絲惱意,面上卻還是笑盈盈的,「懿妃妹妹說得有理,可現在更深夜靜,若是喚了司彩司的人來,又是攪得闔宮不得安寧。」
「闔宮不得安寧?」蘇代輕笑一聲,「方才所有證據皆指向臣妾的時候,姐姐可從未覺得會攪得闔宮不得安寧!」
榮秉燁眉心的陰沉緩和了不少,「傳司彩司的人過來。」
不過多時,大殿便疾步走進一個低眉的宮裝女子,她雙手恭謹的呈上一本冊子,跪在地上行禮道︰「尚功局司彩司畢茹叩見陛下、眾位娘娘。」
桓諳其接過畢司彩手中的冊子,翻閱過後才道︰「啟稟陛下,去歲的月華錦被分給了關雎宮的賢貴妃、毓秀宮凝妃、長信宮的莊妃、景玉宮的文昭儀、靈犀宮的憐婕妤、還有陛下留了幾匹,其他再無分配。」
桓諳其話音剛落,賢貴妃和凝妃雙雙屈膝行禮,「陛下明鑒,臣妾雖被分配到月華錦,卻萬萬不會去陷害懿妃妹妹。」凝妃凌厲的眸光忽而隱隱的射向環兒,環兒渾身一顫。
未過多時,環兒忽然高聲哭喊道︰「陛下饒命,奴婢一時慌張,也許是听錯了,求陛下饒了奴婢。」
只听江宓冷笑一聲︰「好一個听錯了!我一向待你不薄,你卻是這般忘恩負義……」未待江宓說完,環兒忽然雙眸一瞪,口吐白沫,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環兒突然死了,一時叫殿中眾人皆愣在了原地,蘇代淡淡睨了凝妃一眼,環兒已死,她現在手里只有月華錦這一個證據,也並不能證明此事就是凝妃的算計,想到這里,蘇代款款走上前屈膝一禮︰「陛下,臣妾猜想,定是這賤婢偷了司彩司剩余的月華錦布頭。日前韶婕妤因錯懲罰了這賤婢,這賤婢因此懷恨在心,落井下石,臣妾懇請陛下下令鞭尸,以儆效尤。」
凝妃眸中飛快閃過一絲驚異,面上卻還是不表,倒是賢貴妃道︰「懿妃妹妹說的有理,望陛下明鑒。」
榮秉燁微微頷首︰「就如你所說吧。」
出了正安殿的門,只見外頭明月高懸,撒了一地的清輝,偶有清風吹拂而過,柔柔的拂過蘇代的臉頰,她心底卻陡然生出幾分寒意,有種劫後余生的悵然,清輝的月光如水一般撒了一地,像極了冬日里鋪天蓋地的積雪,她忽而想起去年,璃宮的第一場雪迎來了她的心死,如今高懸的明月竟讓她有種重見天日的感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