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人不知凌老板的名氣,據說凌老板與前朝八皇子是舊識,現在滿城都在搜找失蹤的八皇子,凌老板,該不會被您藏在府上吧?」黃掌櫃沒有發現安若怡已經來到,仍主動與凌紀凡攀談。
安若怡皺著眉頭,不喜歡這個華磊幫她找來的掌櫃。
她在成為將軍夫人之前,只有一名助手幫她處理工藝坊的生意,本來這回也要聘雇她為掌櫃,卻在應聘之後得了急病而逝,听說她的姊姊亦熟悉這頭面生意,所以後來華磊就改雇了她。
雖是姊妹,安若怡卻不喜歡這個黃掌櫃,所以她正在觀察新買下的鋪子里有沒有能力更好的,要提拔其他人為總管,協助她管理所有的鋪子。
「黃掌櫃您說笑了,窩藏欽犯是殺頭大罪,萬一讓人听了當真,我這項上人頭可不保。」凌紀凡露出一抹粲笑。
他那張芙蓉面精致得有如瓷偶,做起旦角的扮相,身段比女子還要妖嬈,一雙上勾的桃花眼,好似時時都會攝人心魄,無分男女,只要看過他的戲,都會為他心蕩神馳。
「黃掌櫃,別說渾話了,你去忙吧。」安若怡輕斥道。
黃掌櫃臉色微慍的應了聲「是」,退回櫃台後方。
凌紀凡一見安若怡,便熱絡的要上前打招呼,沒想到她退了幾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行止十分明顯,他的笑容一窒,收回了雙手,再換上的笑容,多少夾帶了一些疏離感,那是他受挫了的表現。
「若怡,你如今成了將軍夫人,怕是我不能結交的了。」
安若怡一听,心頭難免有股感傷,她是十分感謝凌紀凡的,若說凌紀凡是朋友,倒不如說他是恩人,但也因為如此,才導致了她上輩子悲慘的下場。
上輩子,她因為院落里的開支捉襟見肘,又與華磊冷淡疏離不肯求助于他,所以重新偷偷做起了頭面生意。
而婆婆似乎不逼死她不甘願,即便曾在因緣際會之下遇見一方外之士,看了她的八字後說她有旺夫之相,老人家還是從未相信。
最後那方外之士給了華磊忠告——
將軍,夫人是您命中的貴人,有她在華家,可保華家風生水起,但這富貴是要付出代價的,一旦她去了,先不論華家會開始逢厄遇劫,若有深愛著她的至親,不出十年,亦將跟著去了,將軍,勸您一句,夫人,您不可負。
事後,華磊多少有了忌憚,夫妻倆也相安無事的過了好一段日子。
凌紀凡也不知是刻意幫她還是他真有需求,曾多次找她訂制頭面,就在有一回,她命玉顏送貨去給凌紀凡時,被華磊派人逮個正著。
婆婆不肯承認自己苛扣了每月該給縴雲閣的用度,還誣陷她是拿了銀子去豢養面首才需要這麼大的用度。
她想都沒想過婆婆居然能說出如此荒唐的話,所幸華磊並沒有相信,但他仍命人查了庫房,華老夫人的院落擺設如常,庫房也沒有新增什麼金銀珠寶,若說老人家真苛扣了縴雲閣的用度,都用到哪里去了?
華磊十分生氣,認定她成了將軍夫人後變得虛華了才會入不敷出。
自那天起,他們之間連最後的一點夫妻情分都不存在了,像兩個陌生人一般。
接著府里有了謠言,說華煜長得與華磊一點也不像,倒與那凌紀凡有七分相似。
盡避府里謠言四起,但華磊從沒信過,他依然十分疼愛華煜,而蘇霏雪或許也因為這一點,對華煜疼愛有加,華煜漸漸開始疏遠她,怨她讓他遭受祖母的冷淡對待以及僕人的指指點點,自此,幾乎整日都跟在蘇霏雪身邊,好像華磊及蘇霏雪才是他的父母一般。
這一連串的打擊,安若怡都還承受得住,直到她听到蘇霏雪有孕的消息……
她在華磊面前的優勢,就只有華煜這個孩子,盡避有許多人懷疑華煜的身世,但至少華磊不曾懷疑過,可現在他跟蘇霏雪有了孩子,會不會再也不待見華煜了?
這個消息讓她氣血攻心,病情加重,卻不肯讓大夫診治,甚至還要玉顏隱瞞不告訴華磊。
就這樣,華煜身世的疑問終于傳出了府外,傳入了凌紀凡的耳中,流言繪聲繪影的,甚至說她被華磊軟禁,凌紀凡親自上了將軍府要向華磊解釋,華磊听了只是面色沉重,然而婆婆對于凌紀凡此舉卻十分憤怒,因為她始終認為她與凌紀凡有染。
華磊也不知是倦了母親的無理取鬧,還是真有了懷疑,竟當著眾人面前問了她,到底她與凌紀凡是什麼關系。
當時她一心認為華磊因為有了與蘇霏雪的孩子,變得不相信她了,難掩氣恨的嘔出了一口鮮血,隨即眼前一黑,差點當場厥了過去,突然她憶起了那名方外之士的話,她流著眼淚,卻淡淡的笑了。
玉顏扶著她,一如她病後的以淚洗面,替無助的她申辯著她的清白,她知道,大限已至,華磊上前要扶她,也被她推開了。
「華磊,我到死都不會告訴你我跟凌老板的關系,你就一直猜測著,直到把這個疑問帶進墳墓里吧!」
她永遠無法忘記華磊大受打擊,震驚錯愕的表情。
「你這是承認了母親的話,華煜不是我的親生兒子?!」
「華煜當然是你的孩子,他與我跟凌老板的事無關。」
「你……跟凌老板。」華磊沉痛的跌坐在主座上,在他心中,終于是信了安若怡與凌紀凡有染。
凌紀凡還想解釋,卻被她喝斥,「凌老板,你再說一句,我做鬼都不會饒過你,我就快死了,你想讓我的鬼魂糾纏你一世嗎?」
凌紀凡沉默了許久,終于了解了她的用意,他與她相識太久,甚至可說比華磊還要了解她。「若怡,你知道我有多不想成全你這最後的溫柔。」
「凌老板……」
「你……保重。」凌紀凡不忍再看這一幕,轉身離去。
繼而跑進大廳里的是听聞消息趕來的華煜,他見母親嘴角掛著鮮紅,坐倒在廳里,盡避平時再怨她,但她終究是他的生母,他想上前探視,卻被她用力推開。
「你!要不是生了你,我何須被困鎖在這將軍府里!華磊,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為你生了華煜,誤了我的一生!」
這句話,傷害的不只是華磊及華煜,傷得更深的其實是她自己,說完這句話,她虛弱的倒在地上,她听見華磊怒吼要人找大夫,也感覺到華磊抱起她直奔縴雲閣,但她心里最後一個念頭就是……
這樣華磊和華煜就會開始恨她,這才不會應了方外之士的話——
深愛她的至親,不出十年,亦將跟著去了……
拖了三天,她最終還是去了。
想著自己前世死前的那段日子,安若怡的眼淚滑下了眼眶,在驚覺有人以手巾為她拭淚,她回神一看,竟是凌紀凡,她嚇得踉蹌連退數步,直到被玉顏扶住。
「凌老板,我……不能做你的生意。」
凌紀凡再也維持不了笑容,他不明白十年好友,為什麼突然變得如此冷淡?
「你可知整個京城制作頭面的工藝坊如今都在你的名下?」
安安怡想起來了,由于她急著擴大華府的產業,都忘了將會發生凌紀凡這個事件,如今,她該不該接這個生意?
如果不接,不但給凌紀凡帶來不便,更甚的,會不會顯得欲蓋彌彰?
「凌老板,不是我不交你這個朋友,而是……我有難言之隱。」
「我知道,跟你婆婆有關吧。」
他依然如此善解人意,這讓安若怡維持不住冷顏,終是露出了笑容。「果然是消息靈通的凌老板。」
看見她笑了,凌紀凡這才放了心。「公主壽辰,皇上召了一個戲班子進皇城唱戲,其中一個曲目是《貴妃舞霓裳》,這事你可知?」
說到《貴妃舞霓裳》,整個京城表演得最好的就數凌紀凡,這曲目不只要有深厚的唱功,亦要有絕倫的舞技。「所以凌老板要進皇城表演?」
「是的,所以你該知道這有多重要,我不想假手他人,我要你親手為我制作一頂點翠鳳冠,你有顧慮無妨,我可以與黃掌櫃接洽,唯有鳳冠要你親手制作,你可否答應我?」
安安怡望著他,他可說是退讓再退讓了,他是她的大恩人,她實在做不來過河拆橋這種事,再加上工藝坊是在華磊的同意下開的,華磊總不會阻止她做生意吧。
她仔細思考後,終究還是接下了這筆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