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油紙傘似乎還殘留著馬血的腥味,連傘面似有若無的桐油味都不能掩蓋其中的味道。
阿離的眼楮有些刺痛,山林間的山風怒號,那些夾雜著灰塵的山風撲頭蓋臉的吹來,那眼角的血痕被吹得火辣辣的疼痛。
阿離停下腳步,她把玉韘拿出來,仔仔細細的反復觀看。許久後,她才低聲喃喃自語道︰「父親,先生說,你是個讓人敬仰的大英雄,既然他認出了玉韘,那就沒事的,對麼?早知道他會跑,我肯定就——」
阿離倏地停下,她用手捂住眼角的血痕,眯著眼楮,在官道上獨行而去。
烏金西沉,夕陽把她的影子越拉越長,當再次看見城門時,阿離才露出了笑容。
回到濟世堂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阿離還未走到門口,便看見掩上房門的縫隙里透出搖曳的燭光,燭光落在地上,是這黑暗的夜.+du.色下唯一的光源。
阿離吐出了一口氣,這才推門而進,「先生怎麼不關好門?」
厲懷仁答道︰「反正也是要等的,小小坐不住,動不動就開門去看你回來沒有。」
阿離把門關好,待轉身時,就看見小小已經緊緊抱著自己的腿不撒手了。
阿離一愣,「怎麼你還沒睡?」
小小一張口,似乎是想說話,但是卻打了個呵欠。她黑白分明的眼中聚了點淚光,看濕漉漉的。阿離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頰,「困不困?」
小小點頭,「我要跟你一起睡,睡同一張床。」
阿離點了點頭,應道︰「你先撒手。」
小小听了,不僅沒有放開反而更加用力的抱緊了,阿離無奈,只好拖著她走。
「先生早點睡吧。」阿離說著,便要掀起簾子,往後院去,但是厲懷仁卻叫住她,「你今天去哪里了?怎麼滿身的風沙?還有你眼角的傷……」
阿離回頭朝厲懷仁笑道︰「我不過待得悶了,去郊外走兩圈,沒事的,明天很快就好了。」
厲懷仁雖心下生疑,但是看阿離似乎疲累得很,到底是沒再問下去。
等阿離洗去一天的風塵時,回頭一望便見小小已然一臉嚴肅的端坐在床上。看見阿離看向自己,她更加的睜大眼楮,一瞬不瞬和阿離對視。
阿離撲哧笑了一聲,她模了模小小的額頭,輕聲道︰「快睡吧,困了死撐著做什麼?」
小小嘴巴扁了扁,委屈道︰「你騙我……」
「行了行了,我錯了,你小人不計大人過,原諒我好麼?」
小小滿意了,她咯咯笑了幾聲,率先躺下,她把自己的小枕頭放好,隨後回頭對阿離示意道︰「快睡吧,我原諒你了。」
阿離吹滅了蠟燭,躺在小小身邊,一見她躺下來,小小連忙緊緊靠過去,手腳並用死死的抱住阿離,任阿離怎麼說,她就是不松手。
「你這樣弄得我好難受啊小小……」阿離皺著臉,小聲說道。
小小靠著阿離的耳朵,惡聲惡氣的道︰「我不抱你,你就跑了!」離得太近了,她踫到了阿離眼角的傷痕,但是熄了燭火,小小並不知道。
阿離覺得有點痛,她往後挪了一下腦袋,「我錯了,不該騙你。」
小小得意的哼了聲,但是又靠了過去,心滿意足的蹭了蹭阿離的臉頰。不和阿離臉挨著臉,她不舒服。
過了一會兒,阿離以為她睡了,沒想到她又小聲道︰「阿離姐姐,明天你要出門,一定要叫醒我,別讓我睡過去了……」她後邊還說了什麼,但是卻是語不成調,阿離听不清楚。
「什麼?」
沒應。她這次是真的睡過去了。
阿離輕手輕腳的把她的手腳挪開,但是她很快就又重新抱上來,纏得死死的,最後直接睡到阿離身上。
阿離盯著漆黑的帳頂,最後無奈嘆了口氣,隨她去了。
睡夢中,好像有一塊巨石壓在胸口一樣,重的阿離喘不過氣來。她睡不沉,半夢半醒間,覺得難受得厲害,但是卻又怎麼都醒不過來。
是夢魘。
阿離做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夢,很多,雜亂而無序,都是小時候的事情,如走馬燈一般,那些情景不斷在腦海中流轉,弄得阿離的腦袋陣陣發疼。
她夢見有一次,自己和別家的小公子打了一架,自己打贏了便開心得不得了,可沒等她趾高氣揚夠,一回家她父親的板尺已經等著她了。阿離死不認錯,她父親的胡子氣得一翹一翹的。
「你你你……」莫過指著她你你你半天,沒你出個所以然來。
阿離便道︰「他們欺負羅家的小姑娘,我看不過,出手相助又有何過錯?我不僅要揍他們,我還要揍得他們滿地找牙!」
「你懂個屁!」莫過忍不住口出污語,「我不是說你幫人家小姑娘有錯,只是你可知道,羅敷她爹已經找上門來了,問我侯府的小公子為何頻頻為他女兒在外頭爭風吃醋,大打出手!」
阿離一怔,反問道︰「你何時有了個小公子?」
莫過氣得跳腳,「我何時有了個小公子……你還敢跟我貧嘴!」
阿離腦子轉過彎來了,她小聲道︰「後來呢……」
莫過更加氣憤了,「後來他問我,這親事什麼時候定下來,拖太久對羅敷名聲不好。」
阿離連忙道︰「我還小的,才十二歲,成親這事兒不急!」
莫過再也忍不住了,他直接拿了尺戒,對著阿離冷臉道︰「手伸出來。」
阿離乖乖的伸出去,下一刻,尺戒就啪啪打了下來。
「你是個女孩子你知不知道啊?非得我揍你你才開心是吧?」
阿離一聲不吭,她離眼里含著淚珠,怔怔看著莫過不說話,看著委屈無比。莫過打著打著,沒一會兒就緩了下來,再也下不去手了。
莫過嘆了一聲,他一張口,話還未說出口,阿離便聲音極低極低的說道︰「老夫聊發少年狂——」
莫過一僵,隨之大吼道︰「臭丫頭!你就是故意氣我的!」他吭哧吭哧喘著氣,胡子又開始被吹得一翹一翹的。
尺戒又再度揚起,只不過這次沒能再打下來,因為有人阻止了莫過,「侯爺勿怪,小姐年紀還小,玩心重,過些時日便好了。她……頗有您當年的風範,應該慶幸才是。」
夢境戛然而止——小小推醒了阿離,她好奇問道︰「阿離姐姐,你怎麼了?剛才你叫什麼陳叔叔?」
阿離晃了晃腦袋,輕聲道︰「沒什麼,你听錯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