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到西寺街粥棚時，已快到中午時分。粥棚前一字排開的大鐵鍋冒著騰騰的熱氣，空氣中飄蕩著米粥的香甜。
「七姑娘，那邊便是程先生設的粥棚，南邊的那些是沈三爺所設。」林聰停下車後說道。
莫少璃掀起車門簾向外看，見一溜粥鍋前災民們有秩序地排著隊在領粥。人群嘈雜卻不混亂，在大雪紛飛中有一種世俗的熱鬧。
「沒有官兵協助，也能場面控制得這樣好，程諾的能力果然不可低估。」她心中贊道，目光從災民身上移開，看向粥棚，看見程諾正站在粥棚下，低頭向一個管事模樣的人說著什麼。
「既然來了，總應該打個招呼。」莫少璃自語。
雪鳶聞言向外看了看，說道︰「姑娘，這可不行，外面那麼多災民，鬧哄哄的。您可不能過去！」
林聰也說道︰「災民這會兒雖然看著安靜，可是保不準就會忽然鬧起來，姑娘還是不要下車的好。不然奴才去叫程先生過來見姑娘？」
莫少璃望了望粥棚，見又有管事向程諾稟報事情，便說道︰「程先生也忙著，便就不去叫他了。」
況且這里人多眼雜，萬一有認識她的人在，發現她和程諾之間的牽扯，就不好了。在她從莫府月兌離出來前，還是不要讓人知道程諾存在的好。
但既然來了，總歸要告訴一聲的罷？
莫少璃放下車門簾，拿起小幾上備著的筆墨，在紙上寫了兩行字，折起來遞給綠珠︰「去給程先生，不要讓人發現。」
綠珠接過信箋掀開簾子向外望著︰「這里人多雜亂，跟著咱們來的車也還在後面，奴婢要是離開了，萬一有人過來沖撞了姑娘，如何是好？」
莫少璃在她背後透過車門簾縫隙向外看，見前方不遠處正有數匹馬疾馳而來，隔著雪幕雖然看得不太清楚，卻也隱約看到馬上的人似乎穿著官服，倒像是一隊官兵，便說道︰「前面像是五城兵馬司巡城的人過來了，有官兵在，應該不會有什麼事。你速去速回就好！」
綠珠也看到了前面來的那些人馬，听莫少璃這麼說，就答應著跳下了車。
秦嬤嬤住在程宅時，綠珠曾去程宅給秦嬤嬤送過衣物東西，認得程諾。她下車後略看看，就輕巧的從災民間穿過，直奔粥棚前。
宋恬躲躲閃閃的跟在莫少璃的馬車後面，先是看他們西行覺得十分費解，跟著跟著，就有些猜到了莫少璃的意圖。
「小丫頭也是要去粥棚看熱鬧啊！」
沈策和宋恆這段日子在京城內外忙著賑災，宋恬雖然沒有參與，卻也知道他沈表哥在西寺街設了粥棚。原本他打算今天見過莫少璃後，就過來瞧瞧，哪知莫少璃卻直接把他引到了這里。
「表妹居然和我想到了一處，借著出門的機會來看熱鬧！」宋恬跟著莫少璃到西寺街後，見她的馬車停在了粥棚前，便也讓阿九把車停下，扒著車門向前張望。
看著，看著，他不自知地就從車里鑽了出來。
宋恬生在太平盛世，長在富貴深宮，打出生來就不知道什麼是貧窮。且自他出世來這十幾，大周朝風調雨順，他不要說沒有見過天災，連听說過都沒有。
這次的雪災，是他頭次經歷這樣的事。這些天宋淵和宋恆沈策說起災情時，他也偶爾也會坐在一邊旁听。听得多了，便就十分想要親眼瞧瞧。但宋淵卻怕災民騷亂危險，並不肯答應他跟著沈策和宋恆去賑災。
所以宋恬今天出宮目的除了要找莫少璃玩兒，就是想要到西寺街看看。此時他見成群結隊的人在風雪里排著隊等著粥喝，竟覺得十分有趣，看得津津有味起來︰「阿九，回頭咱們也弄兩口鍋來擺在這里，煮粥給大家吃。」
正躲在車廂里取暖的劉公公听他這麼說，嚇得一激靈︰「王爺，您跑到這兒看熱鬧老奴都要提著腦袋去見皇上了，您還要煮粥……老奴……」
宋恬也不理他，只盯著粥棚那邊瞄來瞄去，打算給自己的鍋先尋個合適的位置。
沈策帶著流風騎著馬冒著風雪，從糧倉一路順著驚雲留下的標記疾馳而來，到了西寺街粥棚前，標記卻忽然沒有了。驚雲也不見蹤影。
沈策拉住馬韁，閃目向四周看去。
粥鍋前災民們一如既往有序的領著粥，並不見異常。
「去找驚雲。」沈策對流風道。
流風領命，跳下馬很快消失在人群中，自去和驚雲聯絡。
沈策目光從粥棚前的人群緩緩掃過，落在不遠處一輛馬車上。
莫少璃的車雖然十分的樸實低調，但停站在一群衣衫襤褸的災民中，再普通的車也會顯得有些扎眼。何況她這會兒正掀著車門簾向外看，衣襟衣袖隱隱約約的露出來，盡是錦繡綾羅。
沈策眸光不由暗了暗。
這個時節出現在這里的，會是何人？
他掃了一眼粥棚里的程諾，心不由一動。
綠珠跳下車去給程諾送紙條，莫少璃悶在車里無聊，就掀開車門簾去看她，想知道她到底會用什麼不動聲色的法子把消息遞給程諾。然後她看見綠珠不知用了什麼步子，幾個躲閃就輕巧地繞過了災民，靠近了粥棚。
「果然厲害！」她贊嘆著，眼楮一眨不眨的看著綠珠。
雪鳶也好奇地湊過來看︰「姑娘，哪個是程先生？」
雖然莫少璃和程諾合作已經快有一年，但雪鳶卻始終沒有見過大家口中的程先生。在她心里，程諾就是個神秘的存在，這會兒有機會，當然想一睹尊容。
「第二個粥棚里，從右數第五口鍋後面，穿墨色狐皮大氅正在和……」莫少璃就指給雪鳶看，哪知話剛說到這里，便听「啪」的一聲巨響，馬車驟然失去控制，猛地向前沖去。
她正在車門口向外張望著，身體本就向前傾，猝不及防竟就從車門飛了出去。
「姑娘！」雪鳶尖叫著伸手去抓，卻哪里還能抓得住。她剛才躲在莫少璃身後，被莫少璃擋著，只隨著馬車顛簸了一下，並沒有掉出來。
糟糕！這是撲街的姿勢，臉著地的節奏啊！
莫少璃心里默默為自己點了根蠟。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