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淒冷,午後的陽光似碎成了片似的落在院里,襯得還未發芽的榕樹森森冷然。
女兒家的閨房里,穿著丁香色褙子,梳著雙丫髻的少女對著面前的銅鏡痴痴的發發著呆。
鏡子里,少女明媚,眉眼出奇的好看,這張臉很熟悉,長的有幾分像二姑母。
已經一個月了。
若素至今還是不敢置信,她竟然活了,重生了在了二姑母的女兒身上。
更巧的是,這位嬌小姐也叫若素,只不過她姓白,其父白啟山原本官置吏部左侍郎,因得罪了上峰,被貶官嶺南。
白大人為官清廉,嶺南又是蠻荒之地,加之其妻喬氏早在十二年前生下女兒之後就血崩而亡了,雖是和喬家多年未曾往來,但迫于無奈,只得將若素護送到她的外祖母喬家。
若素沒有想到,兜兜轉轉,她又要回去—無—錯—小說那個將她遺忘了已久的喬家大院。
「小姐,您在看什麼呢?」白若素的貼身丫鬟巧雲發現自家小姐自打上次傷風醒來之後,整個人都變了。
若素對著鏡子微微笑了笑。
命運許是念及她前世有太多的不甘,才給了她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
見小姐未說話,巧雲以為她是因為白大人的遠調而心傷,遂寬慰道︰「小姐莫要想太多,褚世子前幾日過來就交代過,大人只不過是暫時遠調,以後還是有機會回來的。」
巧雲嘴里的褚世子是鎮北侯兼左軍都督家的嫡長子,少年的解元,十八歲的欽點狀元,賜了翰林院從六品的修撰一職。
他怎麼如此篤定父親還會調回來?
「小姐,褚世子待您可真是上心,昨個兒還讓人送了柑橘過來,也不知道世子爺是從哪里弄來的。」這個時節是沒有柑橘的。
若素腦子里並沒有殘留著原主的記憶,她並不記得與褚世子這個人有過任何往來,她也不明白怎麼堂堂世子爺會如此關心一個幼年喪母的深閨小姐。
「巧雲,我與褚世子……可熟?」
巧雲這才意識到了什麼,不由的皺起了眉,自家小姐雖然才十二,卻是生的艷奪傾城,褚世子早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可褚家卻一直沒有動靜,如今白大人又被貶官——
「小姐,您這麼一問,我也發現有些不妥,您看以後要不要避諱些?」巧雲聰明衷心,以為小姐是擔心和褚世子之間不清不楚的關系會影響她的聲譽。
主僕二人正思忖間,院外傳來熙熙攘攘的聲響。
丫鬟巧燕撩了簾子進來,一見小姐就笑道︰「小姐,喬家派人來接您了。」
若素不禁愕然,父親不是說要親自送她去的麼?這喬家這麼快就來接人了!
白啟山在官場和喬大爺向來政見不和,以至于喬氏過世之後,兩家鮮少有來往。
若素前一世在喬家也只見過二姑母幾面,更別提見到白啟山和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了。
想來白家肯定不知道喬家有個庶女也叫若素,否則怎麼會給女兒也取了一樣的名字。
若素苦笑,二姑母恐怕從來都沒關注過她這個庶女吧!
說起白啟山,若素不得不敬佩,他本出生鄉野,後勵志耕讀,秋闈高中,深得聖心。
狀元游街,端的是雋逸超然,更是與喬家二小姐一見鐘情。
自古學子高中日,亦是尋覓良婿時,喬家老太爺見女兒也對白啟山心生愛慕,就請了聖旨,定下了二人婚事。
娶了喬家二小姐之後,白啟山再無她娶,即便喬氏年過三十才生下一女,白啟山也從未有抬妾室的念頭。
他比起前一世的父親,可真算是個痴情郎了。
喬家二爺對幾房妻妾都是可有可無的態度,喜歡誰的時候就寵誰,不喜歡的時候又是另一幅光景。
若素經常懷疑喬二爺對柳氏的死是知情的,畢竟她只是一個同房丫頭晉升上來的,對他的仕途而言毫無利用價值。
「我知道了,你去前院通知父親,我還是想讓他送我過去。」
話音剛落,門外的婆子恭敬道︰「老爺來了。」
未及若素起身,白啟山跨門而入,他生的高大挺拔,相貌極為俊美,非但沒有鄉野粗鄙之相,反倒多了一股子文人雅客的月兌俗之氣。
「素姐兒如此舍不得爹爹?」白啟山穿著一件玄色右衽長袍,簡樸卻不失清逸,「莫要耍小孩子脾氣,你外祖母定會待你極好。」
這一點毋庸置疑,如若不是喬家大爺和白啟山在朝野針鋒相對,父女二人和喬家的關系也不至于此。
白家祖上家無恆產,到了白啟山這一代才算崛起,對待下人不如一般簪纓世家嚴謹,巧燕就是個能說會道的主,她說︰「老爺,小姐現在可不同往日——」
若素輕嗑一聲,打斷了巧燕的話。
她知道自己的品性可能和原先的白若素全然不同,生怕在父親面前落下嫌疑,就忙道︰「父親且放心,女兒知道該怎麼做,只是父親你此次去嶺南定要小心。」
嶺南窮山惡水,常年流寇肆起,偶有地方官員被截殺的消息傳出,許是受了這具身體原主的影響,若素不由的為白啟山擔憂。
白啟山笑容溫和,這幾日的相處,他也發現自己的女孩兒董事多了︰「素姐兒安好,為父就好。」
千言萬語,父女二人沉默片刻便走出房門,隨著喬家派來的護院和丫鬟婆子浩浩蕩蕩的去了喬家。
喬家所在的石橋胡同離白府有三炷香的距離,馬車停靠在喬家大門外時,已經是烏金西沉。
巧雲撩開了簾子,巧燕扶著若素下了馬車。
入眼即是銅門鎏金,獸首餃環,門楣之上金黃的‘喬府’二字赫然醒目,單是門口左右的石獅就給人一種不怒自威之感。
這是一幅鐘鳴鼎食之家的景象。
她又回來了,這個她待了十六年的家。
一地的殘陽將人影拉的悠長,若素悠悠然笑了起來,那嘴角肆意悠遠的笑盈溢出一股子不符合年齡的狡黠來。
這一世,如何能再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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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北侯府,褚辰站在桌案前,身形筆直的練著字,運筆有神,蒼勁有力,每一筆都飽含著蓄勢待發的力道。
桌案上擺放著掐絲琺瑯牡丹紋印尼盒,百年黃玉龍紋的鎮紙,醋燻象牙雲龍紋的筆筒,皆是文房中的上品,有市無價。
身後的小廝屈身恭敬道︰「世子爺,白小姐已經到了喬府。」
書房里落發可聞,墨香飄散,半晌,男子低醇的嗓音才響起︰「知道了,繼續暗中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