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暖陽,溫熱的清風伴著花香吹進了前廳。
褚氏的心情卻跌入了谷底,像是有人在她頭頂臨盆倒下了涼水,透心涼。
是啊,事已至此,喬若雲只能嫁給褚紀了。
她太了解自己兄長的脾性,既然都督大人已經認定了這門親事,她也沒有回絕的余地。
這一切轉變的太快,褚氏感覺自己被人從雲間拋到了崖底。
褚辰如今已是太子少傅,太子一旦他日登基,他就是名正言順的帝師,連皇帝都對他恭敬非常,這是何等的尊榮!
豈是一個小小六品錦衣衛百戶可比的?
褚氏越想覺得憋屈,到手的金龜婿就這麼飛了!
那日邱夫人明明說是褚世子委托她來說親的,卻沒說是替褚紀說的親事!
此刻,褚氏也只能是啞巴吃黃連,認了這個][].[].[]啞巴虧,誰讓喬若雲落水那日確實是被褚紀給救了呢!還傳到了褚北嚴的耳里。
喬大爺是個老練城府之人,他很快就調成了狀態,與都督大人小酌了幾杯。
「听聞褚家四公子已在錦衣衛某了職位,老生就借此機會恭賀侯爺了。」喬老太太以茶代酒,敬了褚北嚴一杯。
喬老太太的女兒是當今聖上寵愛的淑妃,八皇子又是她的親外孫,她這般也算是屈輩了,褚北嚴忙起身,仰頭回敬了一杯。
少傾,侯夫人隨老太太去了內院,而褚北嚴是外男,依舊留在外院,由喬大爺陪同著去景園游玩。
褚紀的心思千轉百回,他明知褚辰是用了手段幫他謀了這門親事,那日喬家已經應下,如今說什麼也沒有再回絕的余地。
不過,終究不是喬若雲心甘情願的,男兒的自尊多少令得他心中不快。
這時,躲在屏風之後的喬若嬌冒冒失失的小跑了出來,離著褚紀還有幾十步之遙,就張口吼道︰「怎麼會是你?辰表哥呢!」
褚紀立在花廳的回廊下思忖著,被喬若嬌這麼一鬧,當即轉過身,斂了眉眼似疑惑了片刻,便笑道︰「怎麼不能是我?從今往後我就是你嫡親的姐夫了。」褚紀仰著胸,那種得到夢寐以求的東西的喜悅難以掩蓋。
其實,剛才喬若嬌已經猜了七八分,听了褚紀這樣的話,她還是差點腳步不穩,幸得巧雲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喬若嬌覺得失了顏面,又不好對巧雲動粗,就對著緊追上來的葉青喝道︰「沒用的奴才,本小姐差點摔倒,還用得著別人的丫頭來扶,看我不把你賣給人牙子!」
這個暴脾氣!
葉青嚇得顫顫驚驚,連偷瞄褚紀的眼風也收了起來。
「表妹何須動怒,你不是沒摔著麼!」褚紀有兩個嫡親的胞姐,雖都是出聲武家,可沒也像這般蠻橫無理。他甚至慶幸自己所中意的喬若雲不是這樣潑辣的性子。
喬若嬌這會更火大了,褚世子當姐夫可比褚紀強太多了,她氣急了,開始吐詞不清︰「褚紀!我姐姐是何等的人物,你又是什麼貨色,咱們都心知肚明!你憑什麼娶我姐姐!」
褚紀壓制了脾氣,一只拳藏在身後握的死緊,另一只手放在月復部,修長白皙的指尖輕叩著腰間的玉佩,他嘴角一抽道︰「表妹,我暫且不想與你爭論,如今事實已經擺在眼前,老祖宗也親口答應了這門親事,就連邱夫人上次進宮還與淑妃娘娘提及了此事,這要是再反悔,可就是對皇家不敬了。」
喬若嬌再天真無知,也明白皇家是天底下最不能得罪的主。
她氣的干脆兩手叉腰直跺腳,哪里還有大家閨秀的影子。
若素和魏茗香這才‘姍姍來遲’,二人一前一後,款步而至。
若素是因為實在不削于理會這些個兒女情長的糾葛,可是方才已經被褚紀看到了,她只得走了出來,而魏茗香是想上前,卻又不敢上前,這才與若素一般慢慢走了過來。
「嬌姐姐,你可摔到了,無事吧?」魏茗香微微垂首,拉著喬若嬌的衣襟,試圖讓她鎮定下來。
她站在喬若嬌身側,可以看見褚紀那只骨節分明的手,還有他傾長的下半身。
若素心思細膩,察覺到了魏茗香泛著粉紅的臉頰,她對著褚紀淡淡道︰「喬家景園正是游玩的好時節,四公子何不去與我大舅多溝通交流?嬌表姐許是閃了腰,我們便不奉陪了。」
十二歲的女孩兒還未長開,女敕生生的像個初夏的桃子,說話的時候卻讓人有種無法輕視的卓然。
褚紀也不願和喬若嬌過多爭執,畢竟是自己今後的小姨子,他緊抿的唇倏然之間蕩漾開來,笑道︰「白姑娘說得有理,那在下就先行告辭了!」
語罷,褚紀提步而走,風影隨動,少年衣擺飄逸,與魏茗香擦身而過時,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兩人皆是互視了一眼,旋即又當做什麼也沒看見,徑直而去。
「我什麼時候扭到腰了?白若素,你胳膊往外拐是吧!我們喬家待你恩重如山,我姐姐要是嫁給了褚紀,對你有什麼好處?」喬若嬌把矛頭指向了若素。
魏茗香夾在中間,當即失了分寸︰「若嬌姐姐,你還是不要和素妹妹吵了吧,被旁人看到了就不好了。」
喬若嬌哪里能有這個覺悟?
該怎麼橫,還是怎麼橫!
巧雲已經有點蓄勢待發的勢頭,連看著葉青的眼神都帶著不善,這要是真打起來,她肯定不能對喬若嬌怎麼樣,可欺壓她身邊的丫鬟還是可以的。
然後,巧雲並沒有這個衷心報主的機會,只聞自家小姐銀鈴般的嗓音徐徐道︰「嬌表姐,我這也是為了你好,更是為了雲表姐。」
喬若嬌狐疑的一怔,語氣還是很強硬︰「你這又是什麼意思?你分明是幫著褚紀,哪里是為了我和我姐姐?」
要是換做幾日前,喬若嬌根本就不會搭理若素,幾日進學下來,她已經見識到了若素的學識,總覺得她是個怪人。
「我听說那日雲表姐落水是被褚四公子所救,她要是再嫁給褚世子,豈不是亂了套了?哪有嫂子和小叔子有肌膚之親的道理。再者,方才褚四公子也說了,這件事連宮里頭的貴人也知曉,是無論如何也瞞不過去的。」
若素說著,用帕子捂住了唇,做出懼怕的模樣。
饒是喬若嬌再愚鈍,也該明白皇家威嚴不可侵犯的道理。
再者,說好的親事,說變就變,這讓喬家和淑妃娘娘在皇上面前怎麼立足?
話至此,喬若嬌理了理裙擺,暫時安靜了下來,好像覺得若素說的還有幾分道理。
只不過傷人之語,如水覆地,難以挽收,她這個小姨子今後和褚紀的關系就微妙了——
今日沐休,褚辰陪著朱允弘在獵場涉獵,回府時已是一道殘陽鋪水中。
他看了看西邊的天際,心道也是時候了。
果不其然,他剛卸下獵袍和弓弩,褚紀便大步而來,朗聲道︰「大哥,姑父和姑母答應把表妹嫁給我了,庚帖已經交換,這下我總算是安心了。」
褚辰背著他淨手,垂著眼睫,看不出任何態度,王璞早就將干淨的帕子備好,待主子洗好手,立即給主子拭手。
「嗯,我知道了。」褚辰低沉的嗓音輕描淡寫了一句,再無其他。
褚紀頓了頓,兀自坐在了東坡椅上,自己倒了一杯涼茶才道︰「我今日在喬府踫見了白啟山的女兒,那女孩兒確實與眾不同。」
褚辰手微頓,瞬間拿了王璞手里的錦帕擦干手,轉過臉冷冷道︰「她不是你能惹的。」
褚紀剛喝進去的茶差點噴了出來,不過隨口一提而已,有人卻這般在意!
「大哥,那丫頭雖好看,可也太小,你總不能等到她及笄,才能熬到嘗口鮮吧,我院里前些日子剛買了一個唱小曲兒的姑娘,那把小嗓子當真叫人-欲-罷-不能,大哥想不想試試?」
王璞面無表情的等待著主子接下來的反應,他跟了主子這麼多年,也未見他開過葷。
褚辰月兌下獵袍後,身上只著一件白色的中衣,微開的衣領,隱約可見結實有力的胸膛,幾乎完美的喉結動了一下,隨後一股子帶著陰霾氣息的嗓音才響起︰「我再說最後一次,她不是你能惹的。」
褚紀本沒有要去惹若素的意思,這些話全當是為了和褚辰套近乎,殊不知換來的卻是這番光景,他只得訕訕離開。
王璞突然覺得有些冷,他站得筆直道︰「世子爺,白官它被人吃了。」
白官是褚辰所飼養的信鴿的名字,因為通體雪白,故取名百官。這種信鴿不同于普通通信的鴿子,是經過重重篩選,百里挑一,才訓練出這麼一只听得懂人話,只認一個主子的畜生。
更何況,他記得那人前一世格外的喜歡這只小東西,所以他才一直留著。
王璞感覺到氣場的不對,旋即又道︰「喬家二房的姨娘捉了白官,炖了湯給白家小姐補身子了。」
褚辰劍眉倏然一挑,渾身上下的陰郁似乎一下子又消失不見了,遂吩咐道︰「明日讓人送些肉鴿過去。」頓了頓他又道︰「以白大人的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