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家玉器商行,位于京城最繁華的地段,名謂‘金瓖玉’與另一家玉器鋪子‘玉竹軒’齊名,皆是京城貴人們最常光顧的地方。
鋪子後院有座兩層小閣,掌櫃領著若素等人上了二樓。
剛一入座,便有侍從端了托盤上來。
「二姑,我本想過幾日就去喬府看您,沒成想您自己倒來了。」王重林眉宇之間有幾分少年的帥氣,當同時又生的‘媚’,整個人笑起來猶如春風拂面,瀲灩的桃花眼里滿是風情,真不知道禍害過多少純情女子!
若素自然也不能免俗,淡定無波的內心暗嘆王家人都長的這般‘紅塵’味十足。
「你這小子,難道我還不能來了麼!素姐兒來喬家有些時日了,我今個兒特地帶她來出來散散心。」王鳳抿了口茶,挑眉道。
若素可不認為王姨娘的心思會如此單純,不過她既然這樣說了,自己也不會真的揭她的短。
茶香泗溢,有股子淡淡的清香,若素端起侍從遞到她手邊的瓷杯,薄胎的汝窯青瓷,陽光下通透如玉。
茶葉半浮半沉,一刀一槍是上品,一看就是君山銀針,且這種茶歷來都是貢品,也不知王家是從哪里得來的。
王重林是個游歷花叢不沾身的人,所謂的‘紅顏’倒是有幾個,卻從未娶過妻妾。
對面而坐的小人兒,坐在東坡椅上顯得更嬌小,連喝茶的時候也格外的認真,他從未見過這般專注的女子,水霧氤氳,柔和的小臉罩在其中,他竟覺得若素像個世外人,于是突然失言問道︰「表妹幾歲了?」
他養過花草鳥獸,還沒養過女孩兒呢!這樣的小人兒要是能養在自己家中,那定是萬千寵愛的,只要她想要的,他都能替她尋到,再珍貴奇異的都不例外。
若素手一僵,她倒是很想告訴王重林,其實真實的自己與他同歲,可惜她抬眸淡淡道︰「女兒家的年紀豈是隨便可以問的?」她似乎是嬌嗔了一句。
聲音如清泉鳥鳴,像有根羽毛撓到了人的心頭上。
王重林愣了愣,忽的笑了起來,俊美的臉上有幾分考究,這小丫頭確實與眾不同。
王鳳倒是沒有避嫌的覺悟,直接說道︰「素姐兒今年有十二了,再過幾年就要到說親的年紀了。」語罷,她瞄了一眼王重林。
用意很明顯。
這時,掌櫃走進廳堂,朝著王鳳屈身一禮後,便走到王重林耳邊低語了幾句,他那張看似玩世不恭的臉突然嚴肅了幾分,若素感覺到了他的若有似無的目光。
她太清楚接下來自己該干什麼了,遂站起身對王鳳說道︰「姨娘,我先出去看看,你與表哥有事可慢慢詳談。」
王鳳看著若素的眼神很微妙,她指派了自己身邊的幾個大丫鬟道︰「好生照看表小姐。」轉爾對若素說︰「素姐兒,我這人不會舞文弄墨,金銀細軟,玉石寶器倒是多的去了,你待會去鋪子里隨意看看,喜歡哪件就挑哪件,千萬別跟我客氣。」
掌櫃多看了若素幾眼,要知道王家如今的實力絕對不是普通的巨商那麼簡單,王鳳雖在喬家只是個貴妾,私底下卻是個狠角色,她能這樣奉承一個小姑娘,可見是真的看重她。
「我知道了。」若素笑了笑,她才不會客氣!上輩子就是太客氣了,最後還不是落了個人死茶涼的下場。
若素一走,王重林望著杯中茶葉,唇角揚了揚︰「二姑,白家小姐當真如你所言,是個聰明人,只是不知她真的會站在你這邊?」
王鳳收了笑意,慵懶的靠在東坡椅上,嗤笑了一聲,打趣道︰「你方才倒是裝的挺像啊,我明明早就與你通過信,說明了素姐兒的情況,你還當做第一次知道她這個人,想套近乎?人家可才十二啊,別拿你那套沾花捻草的本事用在她身上,我可不準!」
「二姑,我在你心里有那麼不堪麼?好歹我還沒有娶妻。」王重林那個冤枉啊,比起同階層的紈褲子弟,他算是潔身自好了好吧。
「我可告訴你,別打她的主意!你都快二十了,也該成個家了。」王鳳猶記得王重林從金陵府帶回的一個名伶,長的也是如花似玉的人兒,只可惜不過半年工夫就成了怨婦了。最後還不是被遣送回了歌舞坊。
王鳳喝了口茶潤了潤喉,她這個大佷兒就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主,看上去俊美無雙,公子溫雅,實則就是個手段奸佞之人,徽州商會乃至整個金陵府的商賈皆畏懼這個後起之秀。
王重林微微嘆了口氣,一直以來都是自詡神仙一般的男子,怎麼連自己的姑母都這般看他?也不知道白若素是不是也怎麼想的?
掌櫃看著少東家又是屈身一禮道︰「大少爺,宮里頭來了消息,ZJ水患天災,皇上此次有意用鹽引換糧食,這件事還沒傳出去,對我們王家是個大好時機。「
王鳳眯了眯眼,挑眉看了王重林一眼,她知道娘家勢力漸大,只是不知道已經收買到宮里去了。
王重林壓低了聲音在掌櫃耳邊吩咐了幾句,王鳳並未多問。
她在京城有好幾家鋪子,面上是做著貴圈里的買賣,實則卻是為王家背後的手段遮掩的。
半盞茶的功夫,王重林就交代完畢,掌櫃向王鳳福了福才退了出去。
「二姑,神醫後日進京,你可想好了要孩子?依我看,還不如跟喬二爺要張休書,跟我回王家算了。」王重林一直覺得自己的二姑母給喬二爺做妾實在不值。
喬二爺是個什麼貨色,他早就派人調查過了。
而關于鹽引一事,王重林沒有提及,王鳳自然也不會問。
「我不過是個妾,哪里有休書?你想看到休書,還得等我先成了他的妻再說。」王鳳自嘲的笑了笑,不過絲毫沒有薄涼之意——
若素帶著巧雲和巧燕走出了‘金瓖玉’,身後還跟著王鳳指派的幾個大丫鬟,人手各拎著裝著玉件的錦盒。
長街兩旁商鋪鱗次櫛比,若素朝著恆順胡同的方向望了過去,喬魏遠就在那里,離她不過半個時辰的距離,也不知道這些天過的怎麼樣?他又為何要傷人?
上次根本就沒有問清楚的機會。
突然一輛馬車直奔而來,路中間的人群被驚散到兩旁,若素正想著喬魏遠的事,又是漫無目的的閑走,這樣一個突如其來的變故,確實是出乎她的意料。
「小姐小心!」巧雲喚道,幾乎是同一時間擋在了若素身前。
可這也無法抵擋華蓋馬車的沖-撞,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奔跑的正撒歡的馬兒一聲慘叫,馬頭瞬間掉落在地。
鮮紅的血股股涌出,下一刻,馬車翻到在地,一個穿著華麗的公子哥‘哎呀’一聲從馬車里拋了出來,摔了個人仰馬翻。
「小小姐。」巧雲依舊驚魂未定,巧燕的思維更是沒跟上事情的發展,而王鳳的那幾個丫鬟也嚇的不輕。
若素定了定驚,神色無比鎮定,眼前男子赫然而至,紫袍玉帶,長身而立,手上提著滴血的長劍,他指尖用力,那劍上的血滴盡數彈在了青石地面上。
轉眼,褚辰長袖一甩,方才手中那把長劍嗖的一聲藏入了腰間。
這應該就是世人常提到的軟劍了吧。
若素盯著褚辰的腰部看了幾眼,再無其他表情。
褚辰有些急切的打量了她一圈,發現並無大礙才安心,小姑娘似乎又長大了些,換上了輕薄的春裝,胸-前微微隆-起,白皙的脖頸細而光澤,依舊梳著雙丫髻,發髻上還纏著一串石榴石。
小姑娘是愈發的明艷了。
他皺了皺眉,可發現她盯著自己腰間看的時候,又覺得好笑。
他的素素,前一世也喜歡把玩他的軟劍,每次去白府與白啟山對弈,或是商討政務,她總會找理由來誆騙他的貼身之劍,自己也當作不知情,任由她去了。
「咳素素今日怎麼出來了?」褚辰以拳抵唇,本想教訓她一頓,怎麼走路都不看路的!
話到嘴邊,一切又都化為欣喜,只要看到她,他就是欣喜的,看到她還活著,看到還有機會彌補上一世的一切。
哪里還有心思責備她,好些日子沒見了,她怎麼看自己的眼神更冷了?
若素微微仰著頭,與褚辰對視,繼而盈盈一福,淡淡道︰「多謝世子爺救命之恩。」她對身後還處在驚慌狀態的丫鬟說了句︰「東西拿過來。」
丫鬟後知後覺,頓了片刻才捧著一只錦盒,雙手奉上,低頭道︰「表小姐,您要的東西。」
褚辰並不知道若素想干什麼,倒是頗有興致的看著她,葳蕤的眉眼之間除了欣喜之外,還有期待和關注。
關注著她的每一個動作,她大概不知道,她死以後,他用了多少年去勾勒她的一絲一毫。
若素接過錦盒,遞到褚辰面前︰「薄禮一份,全當是報答世子爺,還望世子爺笑納。」
褚辰萬萬沒想到,小丫頭是想拿份財物搪塞了自己,風光霽月般的星眸突然暗了下去,他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上一世她看著自己的時候也是欣喜的。
他至今猶記得她喚他‘辰哥哥’時候的模樣,是依戀和愛慕。
彼時,他裝作什麼也不知道,裝作看不懂她的心意,裝作不喜歡她,對她的真心視若無睹。
可如今呢?
褚辰抬手接過錦盒,直接扔給了巧雲︰「你們家小姐的東西,好生看管著!」語氣是不容置疑的狠厲,讓人听了就情不自禁的的服從。
「素素,沒有的我的允許,誰讓你隨意外出的?白大人要是知道了,定會怪我沒有照拂好你。」褚辰說這話的時候,帶著一種威壓,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話中的不妥。
白若素與他非親非故,她外出,憑什麼要爭取他的同意?
所有的城府和縝密,在遇到她時,總會瓦解的不留余地。
對她的佔有欲前所未有的強烈,只因曾今失去過一次,他難免有時候會無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