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二姑瘦了很多,也不知是被凍的還是病了,臉色有些泛青。身上還穿著前年的那件花夾襖和藍棉裙,有些逛蕩,頭上別著一根舊的銀簪子,並未像往常一樣上著妝。
舒二姑這大半年過的非常不好。
先是因為季二偷吃別家的媳婦,給季家大車店的名譽及生意帶來極大的損失,舒二姑也被流言蜚語重傷,不敢出門。
再是舒二姑這些年來對季二是一心一意,倆人的感情還是不錯的。羅玉娘的出現,除了讓她委實抬不起頭來,還深深地傷害了她的一片深情。(晴嵐︰嘖嘖嘖嘖…)季二也知道這事弄的挺磕磣,所以一開始,季二在她面前賠小心,也著實費了些心思哄她。
但舒二姑掐尖要強慣了,季二越小心翼翼的哄她,她越覺得自己委屈,從下生到現在,都是她欺負別人,就從沒受這樣的委屈過!鑽了牛角尖的舒。二姑,失去了原本把季二出軌的心拉回來的最好時機,尤其在羅玉娘的對比下,顯得舒二姑更是小性兒,季二耐心不多,又鑽到了羅玉娘的褲襠里。
這下舒二姑更氣,倆人一見面就吵。
後來舒二姑漸漸把怒氣發泄道羅玉娘身上。羅玉娘逆來順受慣了,她那個任打任罰樣子,那個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表情,讓舒二姑見了直冒火。
也許是角色的轉變,也許是有了季二的寵愛,讓羅玉娘不知道怎麼地學聰明了,連帶著女人間的斗爭也無師自通,扮演起楚楚可憐的白蓮花毫無壓力。
于是,在季二親眼目睹了一場舒二姑欺負大肚翩翩的羅玉娘的戲碼後,第一次打了舒二姑。
舒二姑的感情世界徹底崩塌了,她愈加像個怨婦,別人見著她都繞行。
禍不單行的是,她的兒子因為被縣學開除,再也不去讀書,天天出去跟一幫賴漢們混。學什麼不好,偏偏喜歡上了賭,將舒二姑這些年攢下的銀子全貼了出去。
季家的雞飛狗跳,舒二姑人財兩失,這些王玉芬是知道的。
因為教羅玉娘對付舒二姑的人是她,讓人帶著季東賭錢的也是她。
自打上次季偉如願以償的成為季東的弟弟後,就把王玉芬的弟弟王玉貴當成自己的貼心人。後來舒二姑欺負羅玉娘,季偉又去找王玉貴出主意。王玉貴跟王玉芬的年紀最近,關系也最好,所以他和姐姐商量後,開始在羅氏背後支招。
王玉芬是舒家人,顯然對舒二姑的性子很是了解,知道怎麼挑動舒二姑不理智的神經。一來二去,舒二姑徹底處在下風,羅玉娘越戰越勇,季偉更是對王玉貴言听計從。
至于季東,哪個地方還沒有幾個賴漢呢,王玉貴只是請他們吃了個飯,連面都沒露,愛熱鬧的季東就喜歡上了刺激的賭錢游戲。
王玉芬很滿意,但她想要的還不止這些。不過,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飯得一口一口的吃,她等著。
大車店的生意不好,季大又開始去東北進山販藥,這次從東北回來,季大給了舒二姑幾張皮子,讓她送回娘家。
季家大車店不只是單純提供食宿,由于濰縣城特殊的地理位置,東來西往的客商很多,大車店也提供一些商品交易,掙個中介費。季家自己也進些貨物買賣,不過往年都是季二在跑,季大已經十幾年沒出過遠門了。這次要不是逼不得已,他這個歲數了也不會往那麼老遠的地方去。
為什麼讓舒二姑去娘家送禮,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舒二姑翻著大伯送來的皮子,有條整只狐狸的皮子很不錯,全須全尾,肚子縫的看不出來,眼楮的部分安了兩顆黑珠子,咋一看上去像條活生生的狐狸,她模著愛不釋手,心道做條圍脖正經不錯。
舒二姑來的時候王玉芬破天荒的出了屋門迎她,不知道是不是應了那句老話︰不打不相識,打是親罵是愛,總之舒二姑和王玉芬的關系比從前升溫了好幾個檔次。
兩人也沒說幾句話,倒是王玉芬笑著對舒二姑不在意的說了一句,「二嫂可真厲害,把秦家來的那幾位都給打了出去了!」說完回了自己屋,把空間留給舒二姑和舒老太太。
舒二姑立時想歪了心思。在這大半年里,她思前想後,總覺得這一切都是潘氏的錯,是潘氏把她趕出酒樓開始的。加上這段時間的遭遇,讓舒二姑更是恨得牙癢癢。可她不敢出去說潘氏的壞話,潘氏身後的潘家,可不是自己能惹的起的。
不過這並不妨礙舒二姑跟老太太歪派潘氏。
所以第二天早晨,因為懷孕而賴床的潘二娘,朦朦朧朧的看見自己的門下續進來一口鍋。等起床後發現,真的是一口鍋!
這鍋是舒老太太送來的,潘二娘不解其意,找舒老太太尋問。
「以後你們就自己做飯吧。」舒老太太切著白菜,頭也沒抬。
潘二娘以為是過節自己開始放假了,所以叫自己做飯,可不對呀,看舒老太太這切菜的架勢…感情只有自己這股人單獨開火啊?
「娘,我們屋里可沒有灶。」潘二娘還懵著呢。
「老二不是也歇班了,叫他壘個就是,反成以後你們也得使。」舒老太太繼續切菜。
感情不只是過年啊!這,這家都沒分,就讓他們這股自己開火啊?自己每月和舒老二的八兩銀子是養別人麼!?還要他們自己再拿錢出來吃飯!?
「那年後呢?「潘二娘不死心,年後她和舒老二要去上班,兩個孩子怎麼吃飯啊?
「你們自己看著辦唄。」舒老太太丟下這句話,去地里拔蔥了。
潘二娘的暴脾氣一下子點著了,對著老太太的背影道︰「那年後我也不能從酒樓里再拿菜回來了。」說完立馬後悔,明明這事,不應該是這種情況下說的。
舒老太太腳步一頓,頭也不回道︰「隨便你。」
婆媳關系達到史上最差。
潘二娘無法,只好跟舒老二壘灶台。好在糧食還是全家一起吃,佐料碗筷什麼的舒老太太也讓他們先使著,過完年再買。饒是這樣,等一家人吃上飯的時候,天都快黑了。
不過總得來說,這個年過的還是不錯的。
比如升遷的舒老二,月銀漲到了十兩;比如收紅包的晴嵐,潘老爺子背著別人,偷偷給了她一個小金錠,倆人還約定好誰也不說。
但也有犯愁的,比如懷孕的潘二娘,年後將迎來她的新領導。
潘二娘的新領導呂掌櫃,是個嚴肅又較真的人。他上任後的第一項決定,就是全體員工一律嚴格按酒樓的規章制度辦事,違章的將會受到重罰,並取消再拿酒菜的慣例。
第二項,但凡女廚或女學徒,一旦懷孕立刻辭退。至于潘二娘,暫時還沒有人能替代她,所以呂掌櫃打算等潘氏生產的時候,再名正言順的辭掉她。
二月二十九,羅玉娘生了個兒子,季二時隔十幾年喜得麟兒,高興的不得了,取名為春,還要洗三那日大擺筵席。
潘二娘和舒老二為送禮的事發愁。送好了吧,怕舒二姑多心,送不好吧,也怕舒二姑多心,還怕季老二不開心,再找舒二姑的麻煩。最後決定包二兩禮金給舒二姑,她想咋整就咋整。
舒二姑收到銀子非但不領情,還極度憤怒!潘二娘你什麼意思!?你這是笑話我生不了孩子被個二房壓在頭上翻不了身麼!氣的舒二姑把銀子狠狠砸在地上,砸出個窩。
(晴嵐︰你真想多了啊…)
六月二十六,下了午班的潘二娘生下了第二個兒子︰舒明誥。
舒明誥小朋友八斤三兩,很是結實,繼承了舒家一貫的皮膚白皙,跟晴嵐一看就是姐弟倆,都是大大的杏仁眼。不過誥哥兒的眉毛更濃更黑,英氣十足。
誥哥比舒家的其他孩子都要皮,一秒鐘老實的時候都沒有,晴嵐和明宇化身小保姆,天天陪著他玩,一走開就哭,那聲音穿透力極強,響徹胡同。
王玉芬對誥哥的哭聲極度不滿。她懷孕了,預產期在年末。
因著誥哥的出生,潘二娘和舒老太太的關系有了明顯的緩和,舒老太太也細心的照顧潘氏月子,潘氏雖嘴上不說,心里卻熨貼的很,對舒老太太也更孝順。
潘大舅趕在誥哥兒的滿月前回了縣城。開春後,他和潘老爺子一南一北,各自出門辦貨。潘大舅去了草原,潘老爺子則是七下江南。
誥哥滿月,潘大舅給潘二娘送了一大箱的皮子和毛料。
潘二娘坐月子沒什麼事干,給舒老二做了件皮大氅,給晴嵐和明宇各做了一件兔毛圍領的小襖,還在晴嵐的指導下給誥哥縫了件毛茸茸的連體衣,穿上跟個熊崽子似的。(晴嵐原話是︰這才是熊孩子的標配啊)當然,潘二娘也沒忘了舒家二老,給舒老爺子做的是一件灰鼠皮的外套,給舒老太太的則是一件整張狐狸皮的坎肩。
舒老太太摩挲著坎肩,臉上笑成了一個包子。
不過晴嵐和明宇最喜歡的還是潘大舅從草原上買回來的一匹馬。那馬渾身白毛,背上一趟金色的鬃毛,顯得特別帥氣!看見晴嵐和明宇對著它亮星星眼的時候,鼻孔朝天,很是傲慢。潘大舅牽著它在孩子們面前走了幾圈,走的幾步道兒也是威風颯颯。
不管潘大舅給它起了什麼名,晴嵐執拗的喊自己給它起的名︰「大金子」,潘老爺子覺得這名兒好,貼切,拍板就叫大金子!潘大舅許諾,等孩子們滿十歲就可以騎,晴嵐頭一回盼望快點長大。
不知道什麼原因,潘二娘做完月子後奇跡般的回酒樓上班去了,她自己都沒想到,很是驚訝,她還以為呂掌櫃會趁機辭退她呢。不過能回來上班潘二娘還是十分開心的,畢竟她在酒樓每個月能拿到二三十兩,這可不是個小數目。
反觀舒老二,工作上的壓力逐漸曾大。
舒老二以前沒管過人,管事他到不怕,管人可毫無經驗。加上他為人實在,剛開始著實吃了不少虧,有時候對著女兒都一臉苦相。晴嵐只能努力逗他開心,盡量讓他在家的時候能暫時月兌離開工作上的煩惱。不過晴嵐也知道,大部分人都會遇到這樣的問題,或早或晚,只能靠自我調節來適應社會環境,舒老二目前,正被迫式的成長。
冬至的前一天,縣城又飄起了大雪,這是入冬來的第四場雪了。
大片的雪花夾雜著細小的冰沫子重重的落下來,像發散著什麼怒氣似的。西跨院的小池子一晚上就堆滿了雪,前段時間撮進去的雪還沒化呢。
春天過後,院子里的小池子不再蓄水,原因是晴嵐被水里出產的蚊子極為憤怒!
晴嵐和舒老二都很招蚊子,只要有他爺倆在,蚊子基本上不咬別人。最令晴嵐不滿的是,潘二娘一點也不怕咬,有一回,晴嵐親眼看著一個蚊子趴在潘氏的胳膊上,血都順著胳膊淌下來,那個蚊子死活只咬不吸!
(晴嵐星星眼︰娘啊,為什麼你不賜予我這樣的力量!?)
今天舒大姑家的大兒子相媳婦,舒老太太被舒大姑請去長長眼,午飯是秦氏做的。午飯過後,晴嵐坐在爐子根兒前讀書,明宇陪著誥哥玩。誥哥越大越不好帶了,一個調皮搗蛋的熊孩子,晴嵐貼切的總結。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晴嵐放下書,準備去院子里掃掃雪。
明宇也要起身跟她去,晴嵐攔了,讓他好好照看弟弟,自己帶上帽子圍上圍巾,穿上小披風,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才出了門。
一出門,風帶著雪花撲了上來。晴嵐走到葡萄架下,拿起比她還高的大掃帚,劃起地上的雪來。
掃一會,把堆起來的的雪用大簸萁搓起來,倒在小池子里,不一會,小池子里的雪有她腰那麼高了。晴嵐身體好,比一般的小孩都要高些,前兩天潘二娘還給她量過,換算一下單位,晴嵐將近115左右,她比較滿意。
也許是掃地掃的比較認真,也許是風雪太大,連舒二姑劃開大門她都沒注意到。
舒二姑是回來拿東西的,今天大外甥相媳婦,她也在場。因為這個日子是兩家早就定好的,舒大姑本來還有些擔心,但對方沒有因為天氣的原因取消約會,舒大姑打心眼里對對方有了先入為主的認可。
兩家人相談甚歡,舒老太太仔細看了對方的姑娘,長相一般但談吐大方,也很是喜愛,不但把早就備好的禮送了,還讓舒二姑回來,拿她前幾日剛繡好的一條抹額給對方家的老太太。
雖說坐著縣衙的馬車,可舒二姑還是受了不少罪,到舒家的時候,前面的劉海都被雪打濕了。
進了舒老太太的里屋,打開箱籠,先把抹額找了出來。隨後又翻了翻,心下疑惑︰去年送個老太太的那個整條狐狸的圍脖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