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騎快馬打頭,狂奔在寬敞的馳道上,後面不遠處跟著一架巨大的馬車,牽頭的是四匹駿馬,兩兩相依,並駕齊驅,身形俊逸。
如今天氣燥熱,馬蹄踐起巨大的塵土,飛撲到路邊的行人身上。
「咳咳咳咳「一個年過六旬的老人被嗆得連連咳嗽,他的後背佝僂的厲害,走路的時候雙手背在身後,兩腿彎曲嚴重,那架勢看起來像著名的影視明星——唐老鴨。
「爹,你沒事吧?」徐春榮擔心的給自己老爹拍拍背,將水壺從腰間解下來,送到老爹手上,「喝點水吧,咱快到了。」
自春上出發,歷經三個多月,他們終于要到京城了!
此二人是誰?
湖廣女舉子徐春榮,明年是大比之年,她攜父一同北上,早早來京里準備春闈。
馬車一進京城,百姓們紛紛側目,誰家<吃飽了撐的,搞這麼大個馬車,多費料啊!
不過想歸想,誰知道是哪個權貴家特制的馬車呢,咱小老百姓可招惹不起。
馬車招搖過市,一路直奔皇城,值班的侍衛長已經在宮門口等候,他今天早上收到建威將軍的命令,大開宮門,直接將馬車駛入宮內,抬進皇上的乾元殿。
裕王府
「你看清楚了?」裕親王李文瑜喜歡著紫色的暗紋蟒袍,此刻他坐在聞香閣里,茶水已然放涼,不遠處起了台戲班子,正咿咿呀呀唱的熱鬧。
「是,奴才瞧的分明,」管家垂頭侍手,「那馬車雖然改頭換面,外面裹了一層白桐木,但車架跟十三皇子那輛十分接近,奴才以王爺問安之事上前兒打量過,那車里的確有水漬沁出來。」
那應該錯不了,只是車里來者何人?
水漬難不成傳言是真的?
裕親王目光幽深,望著戲台子出神。
賢王府
「皇叔,今兒這馬車進宮,大家可都瞧在眼兒里,您老不會沒听說吧。」七皇子李德昱坐在賢王對面,翹著二郎腿,時不時的往嘴里送葡萄。
這葡萄是西域進貢的馬nai子,外面的薄皮和里面的小籽已去,盛在考究的素色蓮花瓣瓷碗里,供主人享用。
「若傳言是真,你皇兄危在旦夕,你還有心情坐在我府上吃吃喝喝?」賢親王李文瑞,建隆帝六子,生的英俊不凡,高大威武,如今雖已步入中年,但身材保持得當,更添男人韻味。
「若傳言是真,我定要和叔父暢快痛飲,不醉不歸!」七皇子朝叔父眨眨眼,露出一副你懂我的神情。
「慎言。」賢親王即使在只有叔佷二人的密室,也顯得十分拘謹,「即便傳言是真,你也不要高興過早,要知道,他還有兄弟,一個你父皇最疼愛的小兒子。」賢親王似乎以打擊佷子為樂,哪壺不開提哪壺,哪里有傷戳哪里。
「哈,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崽子罷了,」七皇子根本沒把十三放在眼里,他開葷早,雖然皇子未滿十六不得近,但他有六叔幫忙,偷偷模模的在宮外行事,如今,他都是兩個兒子三個閨女的爹了。
皇儲最重要的實力是什麼?——子嗣!
李德晟有啥?大婚才幾天就離京辦差,結果半道上遭了難,據說受了重傷,生死不知。
「小心駛得萬年船,你在這兒呆的時候也不短了,趕緊回宮,免得皇兄懷疑。」皇子大婚前住在宮里,如今皇上突然染疾,皇子應該在身邊侍疾才是。
「哼,」七皇子一臉不屑,提起這事他就來氣,「乾元殿封的連只蒼蠅都進不去,我看父皇壓根兒沒打算召見我們。」怎麼,只有李德晟和李德昊才是親兒子?老頭子也太嚴防死守了。
「也許」賢親王揣度著皇帝的用意,難不成他打量了一眼愚蠢自負的佷子,傻 子,這才是最佳表現的時機呢!
丁府
十三有節奏的用關節敲打著信紙,皇兄路上遇刺,身負重傷,生死不明;父皇听說此事,當場昏厥,三日不曾早朝。
他的心有些亂,這是真的麼?
想到不久前才辭別的父兄,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個時候不能慌。只是大哥和父皇目前怎麼樣了,身體到底如何?
今天早上,他收到舅舅的來信,除了父皇母妃和大哥,只有舅舅知道他現居濰縣。
打開信一看,是母妃潦草的字跡,言辭焦急,末尾的四個字格外刺眼︰「盼兒速歸。」
盼兒速歸,十三盯著這幾個字,難道就走到這一步了?
「吳十!」十三朝門口喊了一句。
吳十快速來到主子面前,怎麼了?臉色怎麼如此難看?
「咱們的馬車,此時該到京城了吧?」十三的目光依然沒有從信紙上挪開。
馬車出事了?吳十胡思亂想著回道︰「該進城了。」
那等等吧,十三告誡自己要沉住氣,如果不出意外,明後天就有回音兒了。
皇宮
這里頭到底裝的什麼東西?抬馬車的侍衛長暗暗好奇,他環視了一眼搬運馬車的其他人,個個汗如雨下,咬牙死扛,不知是汗水還是什麼,一路走來,地上的水漬跟到了乾元殿。
是冰!
侍衛長醍醐灌頂,被自己大膽的猜想嚇得手腳冰涼,難道是五皇子他不敢再往下想,乾元殿的四扇大門盡開,侍衛長腦海里跳出一句戲詞︰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賊巢穴,待俺趕上前去,殺他個
侍衛長怕自己被殺個干干淨淨,自始至終沒有抬頭,直到出了宮門,才敢擦拭一腦門兒的汗。
乾元殿
「都走了麼?」景泰帝從床幔里露出一雙眼楮,像激光一樣掃射了一圈大殿。
「老奴都打發了。」施公公面色紅潤,最近皇上對外宣布自己個兒病倒了,各宮娘娘跟做流水席似的往這里送藥膳,皇上不肯吃,只好自己代勞,想到這里,施公公瞬間充滿怨念,你說說都這麼些年了,各宮娘娘們的手藝怎麼絲毫沒點長進呢?!怪不得皇上不樂意去!
不得不說,吃慣了十三皇子送來的各種零食,再吃這些沒滋沒味兒的補品,施公公內心是崩潰的,皇上啊,這裝病得裝到啥時候啊!
景泰帝打開幔帳,吐出一口濁氣,呼~~~悶死朕了,為了看起來效果逼真,他已經好幾日不曾擺冰。
今年全國高熱,一場大旱恐是躲不過去,景泰帝雖準備了不少應急的存糧,但旱災的損失,可不僅是一點存糧的問題。
算了,不想了,景泰帝趿上鞋,走到馬車面前。施公公趕忙跟在後頭,十三皇子這次送的啥呀?
一開門,一股冷風從車里散發出來,景泰帝貪婪的吸著涼氣,這幾天可把朕給悶壞了!晟兒這個不孝子,知不知道這麼熱的天讓朕裝病,是多麼痛苦的煎熬!
施公公涼快的想流淚,還是十三皇子貼心啊,知道老奴,不不不,知道皇上裝病不容易,這幾日乾元殿閉門鎖窗,跟個大蒸爐似的!
景泰帝一直好奇小兒子向自己極力炫耀的馬車,但礙于規矩,他不能讓人駛進宮里。這次還是他裝病,啟動了特殊時期宮規,才把馬車順利接進來。
馬車的外間不大,但勝在布局緊湊,每一寸都合理利用,而且,景泰帝坐在沙發茶座上,按了按**底下的軟墊,很舒服嘛。
施公公關上車門,盡情感受著車內清涼的溫度,腆著老臉請示皇帝︰「皇上,要不奴才把被褥搬進來吧?」到時候自己也能在這里陪皇上睡,哇 ,光想想都覺得妙啊~
景泰帝斜楞了一眼施公公,這麼擠的地方,哪還能安張床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馬車想在一國之君面前證明自己非凡的實力,景泰帝用力扶了一把桌子站起來——桌子塌了。
娘 ,皇上您最近功力大漲啊施公公一邊安桌子,一邊無聲的吐槽皇上很久不練武,功力大不如前了雲雲,可他不太會安,等他發現不對的時候,茶座已經變成了一張床。
娘 ~~~施公公憋住氣,生怕自己不小心笑出來。
景泰帝睜大了眼楮,這也行?
(十三︰這茶座本來就是可以變床的啊)
有本事你變出冰窖來,朕就服你!景泰帝不滿的月復誹,打開了內室的門。
娘 !!!施公公想尖叫,想把自己一生的膜拜獻都給十三皇子!
真的有冰窖?景泰帝看著眼前的景象目瞪口呆。
整個內室被一層厚厚的棉被包裹,棉被外面砌了一層結實的方形冰磚牆,冰牆之內還有冰室,壘的像個墳冢(十三︰父皇,人家的學名叫球形雪屋。)景泰帝趕緊示意施公公關門,怕屋里的冰塊化了。
景泰帝彎下腰,鑽進雪屋內,施公公有些著急,皇上,里頭能承倆人不?
「進來。」施公公從來沒發現皇上的聲音也能如此悅耳動听,他哈下腰,也鑽了進來。
屋內空間狹小,中間擺著一個類似食匣的透明冰箱,通過冰層,能看見一堆五顏六色的東西,不知怎的,他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口水。
用刀子將箱子中間餃接的縫隙啟開,上面的蓋子就拿下來了,幾十只爪爪雪糕,像一只只小手,召喚著人們的味蕾。
景泰帝拿起一只乳白色的雪糕,上面淡粉色的凸起很誘人,木柄上蓋了一個圓章︰桃。
景泰帝好奇的左瞧瞧右瞧瞧,又靠近鼻子嗅了嗅,一股寒氣鑽進肺里,桃香在鼻尖肆意游蕩。他不再猶豫,張嘴就咬——
嘎巴!景泰帝瞪大了眼楮,怎麼這麼硬!!!
施公公趕緊低下頭,把冰蓋子放到角落,老奴沒看見。同時心里暗暗叮囑自己,待會兒咬的時候,可千萬別下死口。
(景泰帝︰說的好像朕會賞給你吃似的!)
內室實在太冷,景泰帝左挑右選,拿了一根葡萄的賞給施公公,施公公忙不迭的謝恩,那雪糕的顏色怪異——綠色的,他怕太酸。二人退出內室,蹲坐在「床」邊上吃雪糕——床還原不回去了。
延慶宮
最近蔣淑妃天天失眠。
大兒子生死不知,皇上一病不起,小兒子不在身邊。僅僅幾天,蔣淑妃瘦了一大圈,腮幫子都塌下來了,愁眉不展。
娘娘
蔣淑妃翻了個身,奇怪,怎麼大半夜的听見有人叫自己?一定是天氣太熱,睡不踏實的緣故。
「淑妃娘娘」施公公一腦門子汗,他把自己裹成一顆黑球(施公公有點矮),哪怕睜著眼,在黑暗里也瞧不出啥來。
蔣淑妃掀開薄蠶絲的蚊帳,眨巴眨巴眼,好一會兒才看清楚眼麼前,竟站著一個人!!!
他是來殺自己的麼!?!蔣淑妃害怕的抱起消暑的玉枕,怎麼辦,皇兒你到底在哪里,母妃要死啦!
「淑妃娘娘別緊張,是奴才啊。」施公公發覺對方的情緒明顯不對,趕緊扯下臉上的黑布解釋。
蔣淑妃定定一瞅,此時她的眼楮已經適應了黑暗,「施你怎麼來了?」蔣淑妃看清來人,心里咯 一下,難不成皇上
「娘娘快隨老奴來吧」施公公蒙上臉部,遞給蔣淑妃一件黑色的外套。
蔣淑妃忍住內心的不安和悲慟,披上外衣,躡手躡腳的走出內室,門外守值的宮女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似乎是被什麼燻暈了。
一路上,蔣淑妃不斷的給自己打氣,不要怕,不要慌,如果皇上將遺詔交給自己,那麼第一時間要通知哥哥,讓他拿聖上手諭調九門提督和建威將軍來見本宮;十三,對十三應該收到自己的信了,派人去接,十三現在境遇十分危險;還有誰,還有誰能用?朱家,讓大兒媳婦去說,朱家掌著兵部,若是能說動林家朝里的諸多大臣,哪些是支持皇兒的對了,把裕親王和賢親王看起來,他倆可不是省油的燈
一直到乾元殿,蔣淑妃的心思還在布置前朝後宮上,她嘴角抿的緊緊的,不過沒有神經繃得緊。
一開門,那輛巨大的馬車讓蔣淑妃差點抑制不住淚腺,水汽在她眼眶里打轉,如今宮里都在傳,這馬車其實是運皇兒的尸首回來的。
「皇上?」
走進內殿的蔣淑妃錯愕的盯著眼前人,下一秒——
「皇上!!!」
蔣淑妃撲到景泰帝跟前,看見景泰帝如往常一樣,坐在龍椅上翻書,蔣淑妃激動的落下淚來,這幾天她心神焦慮,如今看到主心骨,一下子放松下來,又哭又笑。太好了,皇上沒事,那是不是代表皇兒也沒事?
蔣淑妃的表情變化完全被景泰帝抓在眼里,他有些感動,這個只會吃的傻女人,才幾天不見就瘦月兌了相,她對朕,還是有心的,不枉朕有什麼好吃的都想著她。
「朕沒事,」景泰帝的聲音,是自己都未察覺到的溫柔,「晟兒也沒事,你別瞎尋思。」
蔣淑妃听到這話,如听見神諭般激動,臉上跟開了水的熱鍋似的,眼淚水咕嚕咕嚕的往外冒,「嚇死臣妾了嚶嚶嚶嚶」
「這幾天,臣妾都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一閉上眼,就是皇兒和皇上嚶嚶嚶嚶真的嚇死臣妾了「
「好了好了,」景泰帝扶起蔣淑妃,「朕這不是好好的,就是怕你擔心,這不誰都沒告訴,只叫了你,收收淚兒,朕給你看個好東西。「
安定了心神的蔣淑妃吸吸鼻涕,這才發覺自己餓了,啥好東西啊,能吃不?
景泰帝牽著蔣淑妃走進馬車,邊走邊跟她講解馬車的功能,他笑著遞給蔣淑妃一根爪爪雪糕,「嘗嘗吧,你小兒子剛送來的。「
十三?完了完了蔣淑妃突然想到自己前日給小兒子寫的信,這可怎麼辦!?!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