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雲在春堂園未吃飽,回去又吃了碗雞湯面,來回走了幾圈消過食才沐浴睡覺。
外面起了風,樹影投在窗戶上傳來一陣唰唰地聲響。
「明天早點叫我起身,免得誤了時辰,頭一天陪皇子讀書失禮了不好。」
銅雀等她躺下掖好被角,笑著說︰「照這麼下去,往後鄧公子想見你一面都難,真成了苦鴛鴦。老爺也真是,明知你定了親還要把你給拉上。」
錢雲彎了嘴角,剛沐浴過泛著潮紅的臉像是春時含苞待放的桃花嬌美︰「老爺便是不叫我,我也要去的,說不定將來我也能做個王妃,不比跟著沒什麼功名的官家公子強?」
銅雀張了張嘴,只當是兩人拌了兩句嘴,將床邊的黃紗簾子放下來退下了。
第二天銅雀才進來錢雲已經醒了,兩眼眯著費了好大力氣才睜開。小姐愛美每天定要睡到自然醒,今兒迷迷糊糊的分外可愛。
「昨天我特地吩咐過廚房,說您要提前用早飯,這不一並在外面侯著了。離去書堂還有一個時辰,又是幾步路的功夫,要不在眯會兒?」
錢雲掙扎著下地,徑直走到盆架前,嗓音沙啞慵懶︰「將我新做的那件桃粉色新衣拿出來罷,今兒穿那個。」
洗淨臉抹了香粉,輕描柳眉,嬌唇點朱,更顯眉目如畫,臉部雪白的肌膚中透出紅玉般的一抹紅暈,明艷如春花。
銅雀這才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在她黑墨發間戴上玉蝶流蘇銀簪子,猶豫著問道︰「小姐不是真打算……以往見鄧公子都未見你這般用心。」
錢雲但笑不語,以前太傻,將鄧遠才當成天上有地下無,這種虧一次就夠了,如今她倒是巴不得鄧遠才與她退婚。
廚房備得是白菜芝麻餡兒的小包子,青菜蛋湯,還有一碟爽口的咸菜,錢雲吃的很是歡暢。上輩子在程家備受苛待,吃不慣欽州的吃食,婆母又將她的嫁妝給霸佔,可憐她身無一文連個丫鬟都使喚不動,饞得厲害了也只能回想過去繁華吞口水,頗為淒楚不堪。
錢雲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過得這般淒慘,像是從雲端跌落到泥土里的葉,只能腐敗凋零。這一次誰都別想將她趕離,曾經的苦楚該給她們嘗嘗才是。
朱照、錢浩和錢秀走進書房的時候,只見最後一張桌子前坐了個明媚乖巧的人,她起身彎腰行禮,嘴角淺笑盈盈,秋光照射在她白皙的臉上形成一圈淡淡光暈。
朱照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徑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今日倒是乖巧溫婉許多,卻也不見可愛。
錢秀從旁邊經過,鼓著腮幫子狠瞪她,錢雲什麼時候都不忘出風頭,不過是仗著手里的錢財殷實,總有一天會她會從高處跌落,到時候看她還能不能這麼體面。
錢浩今日所講的內容較為簡單,母親還在時便教過,那時覺得母親聲音軟而細,好像這世間沒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可惜還未學多少母親就纏綿病榻,郁郁而終。
錢雲突然想到母親病重時與自己落水後的病相很像,明明有補藥調理卻不見半點功效身子反倒越發地弱了,直至大限將至的時候母親已經如一顆被蒙了塵的珠子再無半點光芒,瘦的整個人變得更加嬌小,看著她說︰「娘怕是陪不了你多久了,以後的路你要好好走,別委屈了自己。」
那個時候錢雲沒明白,一條道走到黑,後來更將這話忘到腦後,如今才覺得娘的提點是對的,她可不就是委屈了自己一輩子?這座府里的人真是心腸歹毒,想將害母親的手段原封不動的用在自己身上,不管這個人是什麼鬼,她一定要揪出來。
再抬眼看向侃侃而談地錢浩,錢雲的眼楮里閃過一抹銳利光芒,垂在桌下的手攥緊成拳頭。
讀書與錢秀來說卻有幾分為難,姨娘成日里教的都是怎麼討好男人的招數,生得好不如嫁得好的話更是從小念到大,她也深嘗其中甜頭,至于讀書錢秀都覺得自己不是那塊料,如何也養不成渾身書卷氣的風雅,頭一日面上雖未表露,心里卻是抓心抓肺的難熬。
中午閑暇時候,錢雲本想去查那些時日負責給她煎藥的是何人,卻不成被六皇子給拖住了。
原來錢秀邀六皇子去看她養的雪色獒犬,朱照應了,轉頭看向她︰「雲小姐也一同去罷。」
錢雲心中再急也不能駁了他的意,畢竟往後她還想攀上六皇子借他的權勢用一用。
秋天小徑幽幽,繁華退盡,太陽照不到的地方已然陰冷。錢雲穿得有些單薄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暗道不過一條狗有什麼好看?更何況是同她有仇的狗。
「雪絨是父親故友從雪山帶回來送與我的,甚是听話懂事,如今長大了盡顯英武之姿,很是伶俐通人性。」
雪絨被關在特制的籠子里,雙目猩紅,一身毛發打理的甚是干淨服帖,端坐在里面虎虎生威,這東西體大又傷人即便是出來遛也得用粗繩套著,見了生人吼聲氣勢如虹,低沉極有威懾力。這會兒卻是無比乖巧,想來是提前教過了,倒是與它的主子相像,做得一手好樣子。
「上次它不小心沖撞了姐姐,姐姐沒生氣吧?」
錢雲笑得溫婉動人︰「我哪能和條狗較真不是?狗仗人勢時常做些無法無天的事不稀奇,只是阿秀還是好生管著,別人可不如我好說話,人家只會想這狗怎麼這般沒教養?」
錢秀沒想到她會當著貴人的面說損人的話,臉色瞬時變了又變,笑得尷尬。
朱照看著錢雲微微眯起眼將那點興味掩藏,這個錢雲倒是有趣,面上雲淡風輕實則心里依舊耿耿于懷,女子向來心口不一。
錢雲故意這般說,再對上朱照的目光時她知道自己這麼做沒有錯,只是這人生得清冷,像是蒙了一層紗般,看著笑容親和,至于掩藏在後面的真實卻讓人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