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雲勾著唇步履悠悠地走在街上,如今人潮散了些,街上已經不復一開始那般擁擠,想來該是拜那陣騷亂所賜。
她已經有幾十年沒有這麼自在愜意地逛過夜市了,還是晉州的夜晚最熱鬧,人來人往,不管心底藏著怎樣的苦痛都能笑著走在街上,看多了笑容覺得整個人都有了精神。
初時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六皇子身上,生怕一個失神壞了事,如今壓在心頭的事消失,自然能好好玩耍一番。鄧遠才看她蹦蹦跳跳地擠進小孩子堆里,沖著老板喊要個鳳凰展翅樣式的糖人,伸長了脖子殷殷期待著,他慢慢走到她身後看著她縴細窈窕的背影笑得柔情萬千,待她喜滋滋地拿在手中把玩才模著她的頭發說︰「多大年紀的人了,怎麼還和孩子一樣?」
錢雲捂著嘴,歉疚地看著錢秀︰「我光顧著自己了,竟忘了妹妹,不知道你想要什麼樣式的?我再讓老板吹個,反正有遠才付錢。」
錢秀將鄧遠才眼底地如水情意收入眼底,登時恨得牙根直癢,她已經說了那般重的話他還不願意給她個結果,讓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此時听錢雲帶著故意的話,心底涌起一陣酸楚。
「不必了,我向來不愛吃這種東西,時候不早了,我們還是早些回罷,免得爹擔心。」
錢雲輕笑一聲︰「我也不愛吃這種玩意兒,不過是瞧著模樣討喜,難得出來玩一趟你卻如此無趣,老氣橫秋活像府里的老太太。」
鄧遠才一時忍不住也跟著笑起來,卻不知他的一聲笑更是將錢秀放在火架上烤,整個人都變得僵硬起來。她來了脾氣也不等他們徑直回了府,卻將自己以往溫婉的模樣拋在腦後。
錢雲心里一陣得意,她就是不想看到錢秀好過,既然人離開她也沒了興趣,淡淡地將手中的糖人遞給鄧遠才,嬌笑道︰「我實在吃不下去,就勞煩你幫我給它找個好去處,浪費了銀子多可惜。」
她的話音才落,只見晴雨從遠處跑過來,一副松口氣的模樣︰「小姐快些回府罷,奴婢去廚房端夜宵,听碎嘴老婆子說有不明來路的人在大街上殺人,心里急死了,生怕您有個好歹……奴婢得您垂憐才出了漿洗房有這般體面的日子,若是……奴婢可怎麼辦才好。」
鄧遠才不知什麼時候錢雲竟也知道體恤下人了,以往她自己驕橫,慣得底下的銅雀也不知天高地厚,他曾提點過多次讓她多加管束,她偏偏不听,不過稍稍打了個盹兒的功夫,她倒是變了很多,也不知何時眼光大好用了這麼個伶俐的丫頭。
他以為自己厭棄了錢雲,不是沒想過要與她劃清界限,隨了母親的意這輩子不再來往。可是現在她不在想法設法地纏著他,亦不在自作多情的送些他不願接受的東西,也是昨日才發現,自打她從京城回來陪著六皇子讀書起,他們已有快一個月未見了。
不過短短一個月的功夫她便變至如此,像是一抹柔和的光讓他眼前一亮。萬幸他沒有在錢秀的逼迫下放棄錢雲,不然待再看到溫婉又嬌美的她時只留下遺憾。
圓月被一抹雲遮擋住風華,不過閑聊幾句的功夫便到了錢府,鄧遠才有些戀戀不舍地說︰「如今你陪著皇子的時間勝過陪我的,我心里很不暢快,真想你能如以往那般時時來找我玩耍才好。」
錢雲嬌嗔地白了他一眼說道︰「人家可是正兒八經地龍子,別家小姐倒是想做伴讀也沒這個機會,外人眼饞得緊,我心里自是得意萬分的。你我自小相識,有什麼話你讓人傳一聲我便知曉,何必非得膩歪在一起?況且你母親見了也會不高興。」
她的聲音跟輕,夜晚吹來一陣風,很快被撕碎飄遠,不過在他耳中稍作停留卻也讓他變得焦躁起來。這種疏遠的感覺讓他很不舒服,錢雲像是真的變成了一道雲讓他無法掌控,難道她……
方才他看到了六皇子模樣,是世間少有的姿色,讓他自愧不如。這世間女子因為有禮數約束才不能像男子處處留情,如果準許,他總覺得錢雲會丟開他。鄧遠才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踩在了一處他從沒有到過的地方,目送著錢雲走進錢府,大門關閉,良久他才離開。
錢雲彎著嘴角往自己院子走,低笑著問︰「可听清他們說什麼了?」
雨晴點點頭道︰「二小姐逼鄧公子放棄與您的婚約,她說不想在錢府待下去了,她想做鄧家的大少女乃女乃。」
錢雲忍不住用手背掩著唇笑得前仰後合︰「我當她錢秀有什麼能耐,到頭來也只會躲而已。」
一如當初的自己,遇到難事只想著離開,最後將自己送到無人問津的偏遠地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這一次她不會再讓同樣的事情發生。
讓雨晴沒有想到的是,這輩子雲小姐會幫住六皇子躲過了這一災,想來自己的日子也該能好過些。
錢雲頓了頓,繼續問︰「鄧遠才說什麼了?」
「鄧公子說當前沒遇著好時候,沒有辦法給二小姐做主,讓二小姐耐心多等等才好,等他得了功名必定要用最好的一切來迎娶她。」
錢雲卻覺得好笑不已,她當初真是傻透了才會相信這人,這人心思極重,她往後得遠離些才好。這一世的命得來不易,她小心翼翼的生怕有哪里不對,但凡有事必定是睜大了眼楮討公道,再沒有人能讓她過得淒楚,有一還一,有十還十,她不得痛快總要曾經那些人陪著一起受痛才成。
「任他們去,我倒要看看他們的情意到底有多深,可別讓我小瞧了去。既然錢秀有這個心思,我做姐姐的倒是該幫她一把的,我再好好琢磨琢磨。」
雨晴見她似笑非笑的模樣一陣不解,今世果真不一樣了,上一世雲小姐要是肯這般動腦子,日子也不會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