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州城多的是富庶人家,城中說得上來的酒樓妓院不管去哪里總能遇到幾個相熟的人,見得多了私事露得也多,所以萌生了去些不易被人發現的小巷子里的宅子尋歡作樂。
錢雲雖沒來過這等地方,卻也是知曉的。看似與蓮娘子的院子有幾分相像,其中藏著的齷齪不少,她微微皺了皺眉,心中有幾分惱怒,六皇子將她約在這里是什麼意思?
在前面帶路的恆晟想了想低聲說道︰「院中還有位貴人,因為來時不願驚擾當地百姓便選在這處清淨地,絕無冒犯小姐之意,小姐莫惱。」
錢雲的心思被人家看穿,臉上也有幾分尷尬,恆晟握著發輛的門環扣門,不多時只見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打開門,走進去後略顯空曠蕭條的院子被整理的干淨整潔,越靠近那間屋子心里的疑惑越深,與六皇子交好的人並不多,她實在想不出來上哪個有頭臉。的人。
外面寒意漸深,屋子里卻暖意融融,濃濃的檀香味道中混雜著些許炭火味,雖淺但對與鼻子向來靈敏的錢雲說著實不甚舒服,實在是不敢在貴人面前做出失禮的舉動,只是鼻間有微微癢意忍得甚是艱難。
所幸貴人們並未在外間談話,炭盆擺放在門口的位置,人卻在里間,也不知道能不能感受到些許熱意。
身後的晴雨卻一副早已料定的神情,里面不是她該去的地方,徑自站在外間等候差遣,心里流淌的喜悅越發濃,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六皇子既然能把錢雲帶來給朱祥過目,可見態度不一般。她腰桿挺得筆直,雙目低垂看著地面,就連恆晟都為她的識相投去一瞥,小戶人家的丫頭也能有這般沉穩氣度倒是難得。
朱照見刻在他心上的人來了,臉上不由露出一絲淺笑,指著眼前的人說︰「這位是我二哥。」
朱祥將六弟的每一絲表情都看在眼里,忍不住在心里笑罵,瞧這一副情竇初開的樣子,小心翼翼地生怕驚擾佳人似的,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錢雲前世並無緣得見二皇子,自錢秀跟了六皇子,錢家便開始找她的不痛快,六皇子有沒有像這般將錢雲引薦給二皇子她並不在意,手置于腰間福身行禮,嗓音婉轉悠揚,一絲淡淡的嫵媚從當中流出來︰「錢雲給二殿下請安。」
朱祥這才發現當中的一點妙處,看似嬌滴滴卻又不卑不亢,他不是沒見過有些人像是好幾年沒見過爹娘般,那種巴結熱乎的勁頭著實讓他吃不消,還有那看著穩重大方的女子,不時擠眉弄眼地勾引人,他可不是色令智昏的糊涂蛋,什麼人都往宮里帶,細細打量兩遍錢雲才開口笑道︰「六弟一動心思便尋了這般的妙人,快些坐吧,不過是尋常小聚,不必被身份那套給拘著。你平日里都與我六弟一同念書習字?」
錢雲嘴角勾著淡淡的笑,輕聲應是,她不多說也不亂說,二皇子問一句答一句,像他們這樣生活在宮廷中的人,別看年紀不大卻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人,也最讓人琢磨不透,若是不知節制喋喋不休,他們面上帶笑心里卻不知怎麼不喜。
朱照但笑不語,坐在一邊閑閑地品茶,看著錢雲不慌不忙的應對二哥的問話。外祖父那里,他還沒有想好怎麼和他說,暫且先緩緩,他得從錢雲這里得了準話才好,心中便是再歡喜,他也做不出強迫人的事來。
待二哥的話問的差不多,朱照才淡淡地問道︰「昨兒受了不小的委屈罷?也怪我,不該與他這般……沒想到他會答應。你怎樣才能好受些,我盡力地補償你,也算是彌補我對你的愧疚。」
錢雲早已經看開,這世上的事最怕的就是拿得起放不下,到頭來只能吃虧,只有完全的不將此事放在心上才能將傷害降到最低,可惜她不能將自己的不在意表現出來,也不能在兩位皇子面前哭得淒淒慘慘,那樣未免顯得太過小家子氣又不懂規矩。
朱祥見她的臉色驀地變的慘白,貝齒緊咬著下唇,明明委屈卻倔強地不說,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句︰「過去的事還是不說了罷,免得擾了兩位貴人的興致。」
朱照嘆息一陣,輕聲說︰「罷了,不說這些了,我那里有只會說話的鸚鵡鳥兒,過會兒我讓恆晟給你送到府上去,能逗你笑笑也是它的造化了。」
朱祥好笑的看著六弟,他該有很多話要和錢小姐說,自己在這里坐著便有些礙眼了,站起身說了句「你們慢聊」便出去了,他緩步往外面走,臨出門時看到站在那里垂著頭的丫頭覺得像是在哪里見過。站定打量了兩眼,這才想起來,這人竟是自己那天在街上遇到的女子,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悠悠道︰「你我算是有緣份,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你,你是錢家的丫頭?」
晴雨的眼睫輕顫很快穩住,恭敬地回道︰「回您的話,奴婢隨著大小姐來的。」
「在這里光站著也不是事,里面自有人伺候,你同我出來說說話,有什麼我給你擔著就是。」
晴雨對他的親近並不陌生,此時他越發溫言軟語她越覺得一陣心寒,當年弱小無依的她不可自拔地沉浸在他的溫柔對待中,饒是有限的榮華富貴又如何?不管怎樣都換不回她一顆干淨不爭搶的心。這個男人是她人生中的一味能讓人上癮的藥,這一世她絕不會再撞進他所給予的溫暖中。
她沒有拒絕,而是福身應了,跟在朱祥身後,視線卻與一旁的恆晟的目光對上,平靜如水的眸子里沒有一絲別的情緒,可又莫名地讓她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直到走到外面被涼風吹醒才發現恆晟的眼楮里還是泛起些許波瀾的,如果她沒有看錯,那應該是憐憫。
為什麼要用這樣的眼光看她?她不用明白也不想明白,這個世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往後的路應該怎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