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朱照和錢雲就像是尋常的小夫妻一樣,除了操持家中的事,平日里時常坐在一起說些平日里見過的有趣的事情。
錢家的事如今在晉州城又重新成為了老少爺們飯桌上的大笑話,錢雲倒是想護著錢家的顏面卻是無可奈何,听著別人將如姨娘摔倒的事編排的像模像樣的,心里更是五味陳雜。
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外邊的人說個沒完沒了,自家人在喋喋不休的沒完有什麼意思?
朱照見她沒有了方才的興致,頓時也明白,握著她的手說道︰「別想那些煩心事,橫豎離開了錢家,他們是好是壞你緊掛在心里做什麼?」
錢雲不過無力地笑了笑,心里卻想你怎麼能懂前世的自己在他們手里遭受了何等的委屈?要不是他們,她又何必淪落到再面對一世苦難?
朱照離開那天,夕陽掛在樹梢,寒風凜冽吹<動他外面的袍子,他騎著高頭大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們再不必過這般分離的日子。」
錢雲精致地臉被凍得通紅,唇瓣微微有些蒼白,抿嘴笑著︰「嗯,我等著。」
其實他們都知道,這個快字卻是最漫長的等待,他們誰都沒有辦法改變這種境地,只有無限的等待,等待那天在遠處的天下至尊可以想起他們,可以心軟,這樣才有可能結束這樣的生活。
可是他們的生活里不能缺失了希望,所以他們只能往好的方向想,也許不知在哪一天就成真。
錢雲只是心疼他,這樣一個優秀的人卻要嘗盡這般多的艱苦。那時他卻只是笑,老天這般錘煉敲打我,豈不是說明我尚且是個有用的人,這般想來也是該高興些的。
苦中自樂,也倒是為難了他。那兩道背影在斜陽的灰燼中消失不見,錢雲看著身後同樣做了婦人裝扮的晴雨笑道︰「他待你可好?」
晴雨臉上未曾見半點羞澀,而是像在感慨道︰「是個好人,他對我也很好,當初做苦活,很多姐姐說嫁人要養高了嫁才好,榮華富貴享受不盡,又能被別的女人羨慕,如今我卻是覺得能尋得一個肯真心待自己的已經是難得。小姐莫要笑話奴婢,只要他不負我,這一輩子便是過再苦的日子我也甘願陪伴他。」
錢雲走到她身邊,點了點頭道︰「看得出來,恆晟是個值得托付的人,時候不早了,我們也回吧。明兒隨我去趟莊子上,畢竟她也伺候在我身邊這麼多年,實在看不得她落得這般淒慘境地。」
晴雨對于銅雀的下場也是知道的,想當初她若是能听自己的一兩句勸誡也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嘆了口氣,隨著小姐一同上了馬車,馬脖子上的鈴鐺和噠噠的馬蹄聲很快消失在暗下來的天色中。
晴雨看得出來,與錢家人的每一次接觸,回來後她都變得很疲憊。也是,應付一群自己不喜歡的人,時時陪笑又得說些言不由衷的話,就算復仇再痛快,投入其中的精力卻是不少的。
就她自己來說如果不是懷著對朱祥的痛恨,想來也不會得以重生,只是讓她沒想到的是會在這樣的境遇下能遇到一個這般真心待她的人,想來也是老天可憐她當初的一世痴情吧。
晴雨以前住在東邊的一間屋子里,和恆晟在一起後搬去了西邊的後院里,比這邊要清靜舒服很多。看來六皇子待他真的不差,不然將來也不會坐到那般高的位置上,她的地位勢必也要跟著水漲船高,倒是比做一個皇帝後宮的妃子要好的多。
夜幽靜,她坐在兩人一同躺過的床上,抿起嘴角笑了笑,任外面的風吼聲呼嘯而過,她擁被而眠,自打重生回來,這是她第一次睡得這般香甜。
第二天一早,天際泛起了蒙蒙亮,晴雨洗漱過後,將頭發挽了個髻才去伺候錢雲。這樣的日子對渴求著想要的結果早點到來的人說無非不是一種煎熬,所幸她對前世的事情記得還算清楚,等到過年前六皇子會立一道大功得到皇帝的褒獎,只是就算如此也不過是賞賜的東西可觀,卻仍是沒有機會回到京城。
三年後六皇子才在朱祥的求情下回到京城,正式在朝堂中開始培養自己的勢力,而兩眼如瞎子一樣的朱祥卻一直沒看出來,他相信的弟弟早已經生出了旁的心思,只是沒想到會連老天都幫朱照,朱祥做了短命皇帝,而大好的江山在朱照的手里變的越發耀眼。有些人真是天生的帝王命,不管誰都擋不住。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才能安穩的跟在錢雲身邊,等著那天的到來。
她和朱祥在一起那麼多年,自然明白他是被寵大的性子,不會因為她現在嫁給了別的男人而放手,畢竟得不到的總是時常惦念。往後的日子想來會更有意思,只是不知道朱祥的下一步動作會是什麼,還真是讓她有幾分期待。
她掀起厚實簾子進去,只見錢雲已經起來了,正對著鏡子看自己的臉,她忍不住笑道︰「小姐已經這般貌美,怎麼還對著鏡子目不轉楮?」
錢雲也跟著笑,好看的眉梢如柳葉,眼尾揚起,更透出一股別樣的風情,輕聲說道︰「前些天兒,殿下說的眼楮,一只大一只小,我今兒得空就瞅瞅,看著是不是真這麼回事。現在看來,這人分明就是逗弄著我玩。」
晴雨捂著嘴樂︰「我瞧著小姐這般在意六皇子的話,這心里想來是裝滿了人家,可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錢雲拍了她一下,臉上布滿紅霞,想來是被晴雨說到心坎上了。兩人笑鬧了一陣,錢雲才讓晴雨給她梳發,嘆息道︰「我本來不想到莊子上去,只是心里實在放心不下,總要親眼看一回才好安心。她雖對不住我,卻是與我一起長大的,我拿她當親姐妹相待。說來也是怪我,無意中忘了主僕的分寸,讓她生成了這般性子,是我害了她。」
晴雨將錢雲一頭及腰的長發捋順,一邊通發一邊說︰「怎麼能怪在小姐頭上呢?都說人要自覺才是,當中的好壞自己琢磨不通,有誰能幫得了她?不瞞小姐,當初我也曾同她說過,如果擔心我奪了她的寵愛就要更加用心為小姐辦差,而不是一直怪別人,誰想她最後還是讓人失望了。」
錢雲抿著嘴在鏡子里看著晴雨給她梳了好看的發髻,良久才說︰「這也許就是命吧,老天爺早已經定好的路,容不得你願不願意走,終究還是要把你推到那一步。」
晴雨服侍著錢雲用過早飯,一行人這才坐著馬車往莊子上走,兩邊道路空曠又無人來往,曾經茂密的樹木在這個時候早已經沒有了當初的繁華,孤零零地在寒風中搖晃,讓人看著更顯寒冷孤寂。
錢家人已經許久沒來莊子上了,下人們自然也懶散了不少,門口連個守門的人都沒有。還是一掃地的老人看到錢雲趕忙迎上來行禮問安,這位小姐在錢家上下都是特別的存在,雖然很多人不喜歡她的作為,但是對她小小年紀就地位不俗很是贊嘆,所以銅雀的爹才會對銅雀這般不爭氣地作為恨的牙根之癢。銅雀成了家中的棄子,自然也不會在乎她到底嫁給什麼樣的人,隨便挑了個相熟的,得了一筆彩禮錢任她自生自滅去了。
晴雨開口問了銅雀在何處,那老人想了想,嘆了口氣說道︰「也是造孽,跟著小姐養的白白女敕女敕的,現在卻是連人樣子都沒了。天天干重活不說,還得受那沒出息男人的打,連婆婆也會對她動手。這莊子上沒主子來,所以各家過各家的,听說這幾天連頓飽飯都吃不上,他男人在外面欠了一大筆銀子。」
錢雲冷眉皺起,她並不討厭老人家的聒噪,待他說完吩咐道︰「你去和銅雀說,就說她的舊主子過來看她了,讓她出來迎一迎。」
銅雀自然不知道大宅會來人,她現在就像個行尸走肉一樣,麻木地活著,她有時候也想不如掉進這未上凍的河水中淹死一了百了。她從來不知道離開小姐後的她一無是處,她爹就這麼狠心地把她許給這麼個人,當初小姐說過要給她尋一門和心思的親事,如今看來就像是一場夢,生生地被她自己給作弄完了。
衣裳隨著水流而擺動,她費力的擰著,兩只手已經凍得麻木了,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如果一切能重新來過該多好?她就是沒臉沒皮也要纏在小姐身邊,那樣自己也就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了。
她要站起身時突然覺得一陣眼黑,虧得她往後跌坐在地上才避免掉進水里,掙扎了一會兒抱著木盆往回走,半路居然踫到了她的男人,難得的不高仰著頭,居然親切地喊她的名字,這世上絕不會有輕而易舉的好事,她看也不看他一眼,一拐一拐的往回走,如果不出她猜測,這個男人很快就要動手了,她怕什麼,最好一口氣打死她才成。挨打算什麼?在這樣的日子里苟延殘喘才是痛苦。
男人確實想動手,可是想到在莊子里坐著的人,他忍住了,笑著說︰「錢雲小姐來了,說是要見你。她待你不是和姐妹一樣嗎?你幫我弄點銀子花成不?不然那些要賬的找上門來,錢家怕要把咱們攆出去,我好你也好。」
銅雀冷笑一聲,她就說……她不開口徑直往前走,回去放下木盆,將自己垂下來的頭發攏到耳後,這才往前面去。看著坐在大廳里喝茶的小姐和一身婦人裝扮的晴雨,她突然很想笑,原來屬于她的東西已經成了別人的了嗎?也是自己還有什麼呢?什麼都沒有了,只有這一條命還在這里懸著讓人看笑話。也是高高在上,突然有一天摔下來了,誰不笑話?
她來見主子,他和他娘神氣什麼?真是可笑。她瘸著腿卻還是挺直腰板進去,跪下來磕頭道︰「奴婢給小姐請安。」
錢雲看著這樣狼狽的銅雀怎麼能不難過?當即問道︰「銅雀,你可是在怪我?」
銅雀的頭一直嗑在地面沒有抬起來,蒼涼的聲音里沒有一點起伏︰「是奴婢犯錯,不怪小姐。」
錢雲有些厭煩地看著蠢蠢欲動想上來套近乎的婆子,一張臉看著就不像個好人,隨即沉聲道︰「你在這里可有什麼難處?你且告訴我,我會盡全力給你辦到。」
男人和婆子一听機會來了,當即跑上來跪下道︰「小姐真是好人,銅雀跟著我們受委屈了,我們一家子吃不飽穿不暖的,幸虧有小姐惦記……」
婆子話說道一半,只听銅雀拒絕道︰「銅雀的日子過的很好,勞煩小姐您掛心了。」
婆子忍不住在銅雀的腰上狠狠的掐了一把,錢雲看在眼里,卻見銅雀連眼都沒眨,像是早已習慣了這般對待,就那般貴在那里。錢雲的心剎那間被什麼東西給踫撞了一下,疼的難以呼吸,這是她從小玩到大的玩伴啊,如今卻被這樣的對待。當即起身走過去,一腳把那婆子踹的四腳朝天,冷聲道︰「當真是不要臉慣了,你個寡婦和這莊子的管事鬼混就能無法無天了?當真以為沒人治的了你?也不張大你的狗眼看看你面前的是誰。想敲本小姐的銀子,好大的夠膽,今兒本小姐就好好的教教你們規矩。」
那管事本來在後面站著,心里正想著這位祖宗什麼時候走人,卻听到她說出那樣的話頓時嚇得膽子都顫,趕忙哆嗦著跪下,大氣不出一口,心里卻是暗罵這個沒眼色的婆娘,這次可是把自己都害苦了,眼瞅著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錢雲走到管事身邊,居高臨下地問︰「管事的最近可是逍遙的很,這幾年沒人過問這里的事,你倒是做了這里的土皇帝,可真是好享受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