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魂亂 第110章

作者 ︰ 一紙信箋

僧人長得極是白淨俊美,就算剃掉了滿頭的青絲,也不難看出他留在凡塵時的卓越風姿。舉止間皆是不卑不亢,不同于恭恭敬敬,千篇一律的佛寺中的眾小僧人,第一眼看去便是給人留下了不俗甚至亮眼的印象。

不難看出的是,他在這等了許久了。

付葭月邊饒有趣味地打量著他,邊暗中用胳膊肘撞了下謝白,小聲問道︰「普音?你師父不在嗎?」。

謝白並未回答她,甚至就仿佛沒听到她所說般,連眼神都未曾眨一下,只淡淡道︰「沒空!」

付葭月正驚異于他言語中的不客氣,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泰然自若,她甚至可以從其中听出慍怒,卻只見他抬步便要繞過僧人離去,慌忙間她正欲跟上,卻只見僧人伸出一只手再度擋住了謝白的去路,語氣依舊如剛才般淡然無波︰「執念浮塵,普音大師勸你早日放下。貧僧先&lt告退了,謝公子自便。」

說著目光便于謝白寒涼不屑的面容之上掃過,拂袖間轉身離去。

人已是消失在不遠處走廊的拐角,謝白卻像是定住了般,不再移動,付葭月心中疑惑,卻也不知該多問些什麼,猶豫了許久,終是啟唇道︰「普音?他是誰?」

等待了片刻,都是未听見謝白的回答,她目光不由得有些黯淡,卻是隨即便听到他說道︰「天音寺的住持。」

天音寺,普音,卻也難怪,法號能和寺名相掛鉤,卻不是一個簡單人。

付葭月不由得點了點頭,思忖著口中也不禁喃喃出口道︰「住持?難不成這座破廟不是普法的?」

待再度抬頭時,只見謝白早已是離她遠去,她忙跟上喚道︰「誒誒誒,你去哪?等等我啊!」

奇怪的是,他並未朝普法所住院落中行去,更奇怪的是,他所走的路正對著剛才那僧人所走方向。

逐漸地追上正在前邊走著的僧人,愈加走近之時,便愈加清晰地听到遠處交織地傳來木魚敲打與念經的聲音,比往常寺廟之中誦經聲更加齊整,所念的經文也仿佛在此氛圍之中被點綴上了魔力,她竟是會靜下心試圖去凝听。

除卻這回蕩不絕的聲音,周圍一片安靜,只啁啾聲混著偶有傳來的鳥獸之聲時不時從寺廟角落中響起,提醒著眾人他們此刻正處在經文交織的安靜的夢中。

待走到正廳之時,僧人停下了腳步,轉身道︰「大師正在其中等著。」

一語畢,緩緩施了一禮,便抽身離去了。

付葭月趕上之時,正撞上往回走的僧人,只听他道︰「姑娘先隨我到客房休息。」

被擋住了去路,付葭月目光繞過他落在了不遠處眾僧人圍繞打坐的大廳之中,卻是再不見謝白的身影,抿了抿唇,有些擔憂,還是不禁問道︰「謝白他……」

僧人的目光明明可以看見焦距,卻總是有些渙散,讓人捉模不透他目光所及之處究竟是哪,不是垂死之人目光所破落出的無生機,卻也不同于普通人目光的多變,便像是被時間定格般,平靜地讓人有些畏懼。

只見他慢慢將目光停在她的面上,道︰「謝公子此刻有事要處置,不便見姑娘。」

言畢,也不理會還欲說些什麼的付葭月,像是料定她不會就此追上去般,繞過她便朝廂房的方向走去。

「哦。」

付葭月喃喃地應了一聲,又有些擔憂地朝大廳中看了一眼,目光逐漸被門口傳出來幽黃色的火光與午間陽光夾雜的陽光混雜在一起的光亮暈染。

忽然身旁大樹濃密的樹葉被風給吹動,將擋住的陽光給投射過來,猛得刺痛了她的眼。忽然緩過神來,見僧人早已經不理會她,兀自走了百米遠,就要消失在拐角處時,忙小跑地跟了上去,喚道︰「誒,等等我啊!

僧人連眉頭都未曾皺一下,仿佛沒听到般,也不理會她氣喘吁吁的情態,瞥了眼仍在喋喋不休地抱怨著的付葭月,皺了皺眉頭,加快了腳步。

見他不理會自己,付葭月也甚是無趣,卻還是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之心,追上前去問道︰「誒,你叫什麼啊?你別不回答我啊,我總不能一直喂喂喂地叫你吧……」

說著,再度靠近了他幾分,音調也放大了幾分。

直說得某人眉頭皺得愈加緊,只听他終于忍不住打斷她的話道︰「貧僧法號忘塵。」

說話間卻全然沒有與謝白答話時的勸告態度,似乎完全就將在他面前喋喋不休的她看做是一只聒噪不止的蒼蠅,蔑視?太過了;鄙視?也不算是。反正她是看出來了,這忘塵根本就是以不平等的看法看待她!

再好歹,她也是付朝唯一的長公主,這麼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和尚給看不起了,脾氣再怎麼好恐怕都咽不下這口氣吧?他像普法那麼為世人所熟知就罷了,況,就算是普法在他面前,都是好言好語的好嗎?

不過,今日受得氣尤其多,況身上不舒服地打緊,便也沒心思去計較這麼多不太算是雞毛蒜皮的事的小事。

兀自氣惱地白了他一眼,便也沒心思理會他了。靜靜地跟在他身後,時不時地擰擰尚能滴水的裙擺,時不時地張望下四周,時間倒也過得不算慢,不過半柱香的功夫便是到了給她安排的廂房。

房間早已有小和尚替她準備好了熱水,與換洗的衣物,水溫恰好,她褪去衣物進去時卻還是難免因驟然溫度的變化而打了個寒顫,不過溫熱順著脈絡不斷蔓延,也是很快傳至全身。不由得讓她舒服地大仰著雙手扶著木桶周沿,舒舒服服地享受這久違的感覺。

之前煩躁擔憂的感覺也是盡數褪去,說來也是她杞人憂天,謝白是普法的關門弟子,自是常來天音寺的,自也是與身為住持的普音相熟的,她又在擔心個什麼勁呢?

不過不知為何,心中便像是溜進一只螞蟻般,不斷地被啃咬著,不疼,有些麻麻地,攪著心中沒來由地亂。就像麻線交織著,一點點地勒緊,竟是就此牽動著她的心緒,泡澡所帶來的暫好心情也因此被帶離,竟也讓她嘆了口氣。

一時嘆息出聲,她自己也是被嚇了一跳,忙搖了搖頭,將這些亂七八糟的雜念盡數丟出了腦外,猛然間打了個寒顫,待將有些發麻的手探進水中之時,才發現此刻的水已是有些涼了,便輕輕地拍了拍雙頰,讓自己更加清醒些,便扶著木桶起身了。

自然,天音寺大部分的香火錢靠得還是富人施贈,普通百姓自己才尚能飽月復,雖時常來,在香火方面卻也是略表心意罷了。而富人間,自多數是長年累月閑著的婦人,有時因天氣亦或是旁的原因需要在寺廟中留宿的也不少。于是,寺廟中便也備下了女子的衣物,以便不時之需。

衣物雖算不上精致,但較眾僧人來說,在布料與款式方面都是高出一個檔次的,就算是給男子準備的外衣,也能明顯地看出來與眾人的不同之處。

衣物不算繁瑣,她一人不用許久的功夫,也便穿好了。較之平日里所穿的繁雜卻是在關鍵時刻拖後腿的逶迤長裙來說,著實是好過不少。

當她穿好衣服,拿著毛巾,擰著尚還滴水的頭發出去時,已是見到桌面上擺放的三菜一湯與一副碗筷。因著寺院之中沒有雇佣的女僕,小和尚在她一女子的房間中走來走去委實不妥,所有一應之物便在她洗漱的這段時間中大部分準備好了。

現在離晚膳約莫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卻早已是過了午膳,能在這時候給她準備吃食來,也算他厚道。

她已是整整一日未曾進食了,雖早已饑腸轆轆,但現如今胃口反倒是驟減,吃著這些素食恰是開胃,反倒不甚思念之前滿腦子都在回蕩著的烤雞烤鴨之類的肉食了。

津津有味地將三菜一湯盡數吃完,付葭月放下碗筷,打了個飽嗝,又滿意地舌忝了舌忝嘴唇後,這才是注意到謝白似乎還未回來。

此時已是有候在門口的小和尚推門而入收拾著飯桌上的碗筷,她趕忙問道︰「小和尚,你們寺院中今日在舉辦什麼儀式啊,怎生得如此熱鬧?」

小和尚邊小心地收拾著飯桌上的碗筷,邊回道︰「不是什麼特別的儀式,只是每月都要舉辦的誦經大會,有住持坐鎮,意在感謝佛主上蒼的庇佑,除卻被派遣干雜事的僧人外,全寺上下都是要參加的,便也就格外熱鬧了。女施主鮮少來天音寺,這些自是不知曉的。」

說著小和尚已是將部分碗筷井然有序地疊放在一起,且動作絲毫沒有因接觸到平日里鮮少見到的異性而紊亂。

付葭月在心中輕笑一聲,就算她從未在冥界生活過,亦或是與這些凡人一般,處在不知道神靈究竟存在與否的混沌狀態,她也不會將自己的人生軌跡寄托在這種虛無而不切實際的事物上的。

存在如何,不存在又如何?人生依舊是自己的,不會因任何人,亦或是壓根不會注意到你的神身上。

說實在的,若硬是逼她信服,她寧願相信鬼,至少鬼是人死後所存在的,尚還留存著在人界中所獲得的感恩,憐憫,希翼之心。

但還是微蹙眉頭,繼續問道︰「每月都這般隆重嗎?」。

小和尚驚異地抬頭看向她,眼神宛若在說,竟「竟還有連這事都不知道的人」,但在目光觸及她波光流轉的眼神之時,面上唰的一紅,忙立刻重又低下了頭,更加快速地收拾著桌面,來掩飾他內心的躁動。

卻是越掩越亂,手一滑竟差點將瓷碗砸碎了,在感受到對方詢問道炙熱目光,他忙又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地回答道︰「那是自然的,這時候便會有神靈降臨到大廳中的大佛像之中,只要你心夠虔誠,平日里再有潛心修佛道的話,他們是可以看到你的誠意,便可幫助你解除煩惱的。」

付葭月發誓,她當真沒有鄙視他,甚至此刻還有種想將他擁入懷中安慰的沖動。

想她當初剛到冥界時最強烈的感覺想來也同他大相徑庭,那種人人都把你當做鄉巴佬,就差拿出一把刀,將你身上的肉一塊塊給割下來,看你究竟是何構造的帶著無限嘲諷卻又硬要裝出一副大愛無疆的關愛眼神簡直不要再討厭了。

說來會被如此鄙視的罪魁禍首便是哥哥,若不是他當初將試圖靠近她的男性盡數給趕走,她也不至于在第一次于冥界看到那群稍有姿色的死鬼後犯花痴了。

那段陰暗的歲月,便是她五十多年的冥界生涯中一抹巨大的污點。

所以,她強烈地止住了心中強烈想鄙視這小和尚的想法,同樣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問道︰「你每月都沒參加嗎?」。

「怎麼可能?」小和尚頓時瞪大了雙眼,卻在再度反射性地抬頭時猛地一個哆嗦制止住了,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道,「只是打掃院落,收拾房屋都是我們這些剛入寺院的新人所做,不過也是有輪班的,只是這個月恰好輪到我罷了。」

清楚地看見了小和尚面上惋惜的神情,付葭月嘴角微勾,若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那真是可惜了,听說今日貌似比往常都隆重上幾分。」

說著,便是特意將「隆重」二字給拉長了尾音。

「這是真的嗎?」。咻得一下小和尚立刻便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猛地抬頭看向她以確認這在幾乎要令他的心從嗓子眼跳出來的事實。

心有不甘間,小和尚竟是也將剛才的窘迫給盡數忘卻,絲毫沒了剛才不自在的表情。只是那稚女敕而顯青澀的眼神依舊在告訴著她,這個小和尚很好搞定!

付葭月也苦惱地搖了搖頭,道︰「我卻也是不甚清楚,不過是偶然路過那,看見里邊的光景,同我之前所見隆重上一些罷了。不過奇怪的是,我似乎並未在大廳內看到普音大師,他今日難道缺席嗎?」。

說著,便重又看向他。

小和尚思忖了會,又是搖頭又是點頭了片刻,終是堅定地搖頭道︰「住持從未缺席的,就算是曾經皇家上香與這日恰好撞在一起,寺里寺外都忙得不可開交,每個人幾乎都被安排上事時,住持也是兩邊都處理地井井有條,不曾延誤半分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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