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剛蒙亮,西城鳴玉坊正北方向的姚府,一輛華美的油壁香車朝著皇宮的宣武門緩緩駕馭而去。
此刻的鳴玉坊街道胡同稍顯清淨,路旁紅艷艷的木棉花如火嬌妍,襯的那輛娟秀的馬車分外顯眼,車 轆的碎響之外傳來馬車廂包內的竊竊談話。
一記嬌蠻的埋怨聲喋喋道︰「娘親!這次前往皇宮為何要帶她去?」
「這是貴妃娘娘的旨意,你能得貴妃娘娘的召見,還真令我頗感意外!你可是前幾日在皇宮里做過什麼事兒?」
這串清脆而又不失威嚴的婦人聲音落罷,就傳來一抹春風般的柔聲細語「回稟母親大人,敏蕙不過是幫八殿下接骨罷了。」
「哦?」
良久,才又傳來那婦人聲音,只不過這次的聲音透著一股凌厲「看來,你跟你那青樓出身的娘親一樣,對男人很是有手段!」
翊坤宮
繽紛秀麗的海棠花爭奇斗艷,惹得群蜂忙來采蜜,甚是嗡嗡嘈雜。
一抹濃華妍麗的貴婦身影,朝著高殿上的鄭貴妃福了福身子「臣婦攜姚氏貴女拜見貴妃娘娘,願貴妃娘娘長樂無極,心願達成。」
鄭貴妃不待說話的貴婦起身,便笑盈盈地拉起貴婦,無比親切地嗔笑道︰「妹妹又在打趣姐姐了,妹妹可喜歡昨日我命宮人遣送姚府的那面鸞鳳和鳴銅鏡?」
「阿姐贈送的銅鏡自然是歡喜的,嬙薇與子文可要多謝阿姐的垂愛。」
此貴婦乃鄭貴妃之妹鄭嬙薇,她臉如凝脂,一雙春水丹鳳眼,高綰鸞鳳凌雲髻,身著流彩暗花雲錦曳地裙,隱隱透著凌威逼人的氣勢。
鄭嬙薇身後的姚孟真宛若天真爛漫的小白兔,歪著脖子朝鄭貴妃嬉笑著打招呼,而一旁的姚敏蕙卻是依舊規規矩矩的低首不語。
鄭貴妃和藹可親地對著姚孟真點頭示意,瞥見身著一襲松石翠綠華衫的姚敏蕙,姚敏蕙的服色較之鄭嬙薇和姚孟真如此清淡,又這般卑微,鳳眸驚詫之余卻是沖姚孟真溫和道︰「孟真,你不是最喜歡媚花奴胭脂麼,昨個陛下新賜了些,快去華瑤那兒瞧瞧!」
鄭嬙薇瞧著姚孟真歡歡喜喜跑去的身影,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道︰「阿姐最會慣著孟真,什麼好的東西都給孟真留一份。」
「孟真乃本宮的外甥女,本宮不疼她誰疼她?」
鄭貴妃說著走到姚敏蕙身旁,拉起姚敏蕙的芊芊素手,瞥了一眼,卻是眉宇間微微一怔,那姚敏蕙掌心竟然有著奴僕才有的繭子,雖然不是很多,但官宦貴女中可從沒有見過這般情形。
鄭貴妃很快恢復平靜,溫柔笑道︰「本宮可要多謝敏蕙那日在馬場維護常洵,治好了八殿下的傷勢。」
鄭嬙薇那雙凌厲的眸子直直盯著姚敏蕙,而那姚敏蕙抬眸平靜地看向鄭嬙薇,仿佛在等待著什麼,卻听那鄭嬙薇用一種威嚴的命令口氣說道︰「貴妃娘娘問你話兒,好好回答就是了。」
「是,母親大人!」姚敏蕙及其卑微地回答道,旋即朝鄭貴妃謙和笑道︰「貴妃娘娘抬愛了,敏蕙不過是會些接骨醫術罷了,何以讓貴妃娘娘掛齒。」
鄭貴妃瞧著姚敏蕙謙遜有加,小心謹慎的模樣,很是滿意地點點頭,對一旁的鄭嬙薇歡喜道︰「妹妹能有如此懂得接骨的孝女,若一直待在姚府倒可惜了,不如將敏蕙留在宮里,為本宮所用。」
鄭嬙薇杏眼緊了緊,擔心的事兒還是發生了,擠出一絲笑容「阿姐!敏蕙何德何能該留在宮里,若是三殿下喜歡,大可以」
鄭貴妃聞言,猜出來鄭嬙薇的擔憂之處,旋即嗤嗤一笑「妹妹想哪兒去了,本宮不過是看敏蕙醫術了得,留她在尚宮局謀個一官半職,能為皇室效命罷了。」
姚敏蕙平靜的面色此刻肌理微微一顫,緊攥的小手滲出層層細汗。
「阿姐!宮中太醫院,司藥房,醫術人才濟濟,敏蕙這點小皮毛又何登得上大雅之堂。」
鄭貴妃見鄭嬙薇越說越酸醋,輕擰眉頭,伏在鄭嬙薇耳邊一陣嘀咕。
姚敏蕙此刻心里忐忑不安,仿佛自己一時間成了炙手可熱的寶貝兒,正待買家的歸屬。
「哼!那倒是便宜她了!」鄭嬙薇一陣泱泱不快後,朝姚敏蕙警告道︰「你以後在皇宮里務必對貴妃娘娘言听計從,若稍有差池,禍及性命,別怪我沒有提前點醒你。」
姚敏蕙那雙平靜的眸子閃過一絲精光,鄭嬙薇此言明面上是實屬無奈答應鄭貴妃的要求,暗地里則是警告姚敏蕙皇宮險惡,令其知難而退。
姚敏蕙又豈會不知鄭嬙薇心里的小算盤,分明就是不想讓她進宮謀富貴,鄭嬙薇逼死了自己的娘親,從小到大就沒給過自己一副好臉色,若不是自己隱忍卑微及早懂得安身立命,怕是在鄭嬙薇的魔爪下活不到今日!
這等決定自身命運,離開那座痛恨了十八年的姚府的關鍵時刻,姚敏蕙又豈會放棄,否則就枉費那日救了八殿下。
姚敏蕙旋即昂起高雅的脖頸,沖著鄭嬙薇皮笑肉不笑道︰「敏蕙多謝母親大人的教誨,敏蕙以後不能侍奉母親大人身旁,還望母親大人多加珍重!」
「你!」鄭嬙薇臉色頓時青一陣,白一陣,心間憤憤道這個小蹄子果然是翅膀硬了,敢往外飛了。
「下官拜見貴妃娘娘,此乃貴妃娘娘出席萬國朝拜大典所要佩戴的九四鳳冠。」
金翠珊畢恭畢敬地將一頂金光璀璨的華貴鳳冠呈到鄭貴妃眼前,那鄭貴妃卻是將目光停滯在金三葵托盤中那柄閃著幽藍光澤的頭簪。
鄭貴妃秀指指向頭簪,挑眉幽幽道︰「這是何物?本宮可不曾記得令金司珍打造。」
金司珍緊蹙眉頭,吞吞吐吐地解釋道︰「回稟貴妃娘娘,此乃蝴蝶牡丹琴瑟和諧頭簪!是榮昌大公主下月降嫁的首飾。」
鄭貴妃擰眉不悅,鳳眸滿滿的失望,可見她對此頭簪是十分中意喜歡的,可惜終究不是她的菜。
姚敏蕙瞅著金司珍一陣尷尬,又見透著神秘光澤的幽藍頭簪,不由得心生驚嘆,輕笑道︰「姑姑好手藝,此頭簪構思巧妙,寓意吉祥,頭簪呈現焦月,湖色,深藏青諸色,令人看了熠熠生輝,可謂是點翠技藝中不可多得的軟翠精品。」
金司珍微微一撇,見姚敏蕙為其化解尷尬,忙陪笑道︰「姑娘謬贊了,這頭簪乃司藥房張典藥構思,我司珍房不過是照辦罷了。姑娘對點翠技藝字字珠璣,可見姑娘對金銀首飾也頗通一番見識。」
鄭貴妃听了姚敏蕙一番講解,對眼前的姚敏蕙有些刮目相看,旋即夸贊笑道︰「你這丫頭懂得倒不少,除了醫術,首飾,你可還懂其他才藝?」
姚敏蕙拂袖而笑「回稟貴妃娘娘,敏蕙對首飾的見解不過是從我娘親那里偷師罷了,至于其他才藝,敏蕙可要多謝母親大人的栽培,才得以讓敏蕙與孟真妹妹琴棋書畫。」
鄭嬙薇臉色一沉,她何曾願讓姚敏蕙琴棋書畫,不過是她跟著姚孟真做做樣子罷了,糊弄姚子文,只是沒想到姚孟真吃不了苦,每次都讓姚敏蕙跟著師傅琴棋書畫,自己跑去玩樂,便宜了姚敏蕙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