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王劫心 第十九章

作者 ︰ 阿潼

第十一章

趁著苓卿去內室翻找齊暮雲想拿給何晴雪參照繡樣的一件兒時襖子時,何晴雪停下針,輕聲向齊暮雲說道︰「主子,小的有要事稟報,但請支開旁的人。」

聞聲抬起頭的齊暮雲,看著面容慎重而嚴肅的何晴雪,心中並未多思,此時已能听到苓卿從內室出來用手撥開珠簾的撞擊聲,見何晴雪眼神透著焦急,齊暮雲反應很快的,不動聲色似閑聊般的說︰「繡房可有避邪的圖冊可供挑選?」

「繡房的繡樣草圖分門別類整理得頗為詳盡,肯定是有的。」何晴雪讓自己的表情放松,極力表現自然的態度,「主子想挑些特別的嗎?」

這時苓卿已手捧著襖子走過來,齊暮雲沒將手上正縫著的小衣放下,而是用眼神示意苓卿把小襖子交給何晴雪,「是呀,我想挑個較為少見的樣式。」

「那小的這就去繡房將圖冊取來。」何晴雪邊接過小襖子,邊順著齊暮雲的話回道,說著還預備起身。

「不,讓苓卿領阿去取回來就好,你留下來幫我配線和描繪草圖。」齊暮雲立刻阻止她起身的動作,將差事指給苓卿,還順道把門外听候差遣的阿孀給一塊兒支開了。

「是,小的這就去。」苓卿不疑有他,應了聲後便轉身替主子辦事去了。

待苓卿喚著阿孀一道走遠後,何晴雪立時站起身,快步走到門邊輕喚︰「善清。」

「來了。」善清聞聲從屋角處走出來,從懷里掏出黑竺羅蛇紋荷包交予何晴雪,「你進去吧,我會在門外守著。」

何晴雪轉身回到齊暮雲面前,從荷包里取出紅布,攤開在齊暮雲眼前,「主子,你瞧瞧。」

「這是什麼?」齊暮雲臉上並沒有顯露太多好奇之色,但眼楮倒是緊盯著紅布上的種子。

「這是鷲國所產的魃花種子。」何晴雪將東西放至幾案上,再從腰際荷包中掏出一顆雁喙實來,「而這,是咱們大盛所產的雁喙實。」她用指甲將它們剝開來,「你瞧……」

「怎麼了?」齊暮雲不太關心的看了看她所指的魅花種子及雁喙實。

「這中心略微泛青的是魃花種子,而中心潔白的則是雁喙實。」何晴雪指出兩者的差異處。「有人接連兩次將裝有魃花種子的荷包托看門府衛交給我,小的感到莫名其妙且有些古怪,所以引起我的戒心,才發現從方太醫那里拿來的雁喙實中摻有少量的魅花種子。」何晴雪看著齊暮雲的雙眼道︰「據曾到鵝國做過買賣的沐亞所言,這魃花種子是藥,也具毒,其毒性于成人無礙,只傷及嬰孩幼童。」

齊暮雲聞言,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但臉色明顯沉了許多。

「你是說,有人欲加害我月復中孩兒??」

「是,但小的無法判斷這魃花種子是打從一開始就已摻在方太醫交給我的雁喙實中,或是後來才被人加進去的。」何晴雪小心的觀察著齊暮雲的表情,覺得她太過冷靜了。「沐亞雖識出魃花種子,但無法確定多少用量會造成傷害,我們也無法推算出主子到底已經服用了多少劑量。」

齊暮雲沒作聲,不知在想些什麼,那模樣瞧在何晴雪眼里,覺得實在不合常理。

「主子,現下該如何是好?」擔心苓卿未有耽擱便帶回了圖冊,何晴雪急著問該怎麼辦才好。

齊暮雲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不需如何。」不知該怒或該悲的齊暮雲心里其實不如表面那樣平靜,肚月復隨心境牽動,緊繃得有些發疼。

何晴雪不解她為何會如此反應,不由得再次強調魅花種子的毒害有多大,「不需如何?難道主子不想找出是誰要加害主子月復中的孩子嗎?這魃花種子可是會傷孩子神智、甚至是性命的呀。」難不成齊暮雲根本不在乎肚子里的孩子?!

齊暮雲依然冷笑著,不顯露出痛苦的表情。「那又如何?」她心中的無奈及淒楚只有自己能夠品嘗。

「主子……」何晴雪頓時明白了,「莫不是……您早已知曉有人下毒?」

「不,是你現在說了後,我才知曉的。」齊暮雲悠悠道。

「那主子為何不驚不憂、不怒不氣?」何晴雪問道。

齊暮雲並不是個喜歡解釋的人,往往寧願少說一句,也不願多說一個字,但她看得出來何晴雪眼中的擔憂是真心的,認為自己該費些唇舌解釋︰「你該是知曉我是從何處來的。」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王府里有些人跟盛京及宮里是有聯系的,她也從不曾存心隱瞞,只是不曾刻意張揚罷了。

「是,主子本是宮中貴女。」于言談禮儀上,世人敬稱能進宮當宮女的女子為貴女,畢竟宮女也都出身官宦之家;若是一開始便被選入宮成為妃嬪的,則敬稱為貴人,待其得幸御賜封號後,再改以封號為稱謂。

「皇宮那地方並不如世人所想象的那般美好,眼中看似恢宏富麗、璀璨耀眼,實際上那是個滿是魑魅魍魎、陰詭深譎的鬼地方,只消在里面待上一日,再純淨的魂魄都會被迫沾染上渾濁雜污,若在那樣的地方待久了,再遇上什麼,也都能像我這般不驚不憂、不怒不氣的了。」齊暮雲語氣淡然,「這孩子自有命數,今日若真有個不測,不管是痴是須,皆是他(她)的命,我也只能順應天命。」

一時之間何晴雪不知該如何回應,楞看著雲淡風輕的說著驚人言語的齊暮雲;齊暮雲也只是靜靜的看著她,等待何晴雪慢慢消化她說的話。

齊暮雲等了一會兒,才續將結論說出︰「這事我不打算追究,也不能追究。」見何晴雪欲開口,她抬手阻止,「我想你之所以收到這兩只裝有魃花種子的荷包,或許就是那受命下毒的人心有不忍,卻不敢也不能違抗命令,才想出了這種方法來讓你查知此事。」

「怎麼能……不追究……」何晴雪不懂齊暮雲在想什麼。

齊暮雲的雲淡風輕也是迫于無奈,大事就快告一段落了,她若保不住這個孩子,就更確定這是個不該來到世間的孩子,若孩子死了,就當做是還祭那人在這世間造的怨孽,若痴了,將來孩子也不用自憐自厭其血緣身世了……齊暮雲心中如是想著。

「那麼現在,我們就真的什麼事都不做?」就算听了齊暮雲所說的那些,何晴雪還是不明白她怎能這麼冷靜,好似這毒害事件與她無關,非但不打算揪出身邊的背叛之人,還任由那人繼續待在身邊?「萬一那人還有其他手段欲加害于主子呢?」

「就算清光了這粹合院里的所有人,只要主使者意志堅定不變,就算是想要了我的命,我也是逃不過的。」

只毒害她月復中孩子,已是對她手下留情了,她之所以能這麼平靜,是因為她能理解主使者如此做的原因,若換作是她,只怕她下手更重。

「很感謝你為我擔心、替我著急,但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比較好,此後你只需要小心注意我的食物中別再摻入魃花種子,其他的就不要多費心了。」齊暮雲道。

「可……」何晴雪原還想再勸她不可這麼消極面對,但看著齊暮雲神色平靜淡然,突然明白了她說再多怕是也無法改變齊暮雲心中定見,且齊暮雲既能在皇宮中生活,又能以貴女身分成為宇文日向的夫人,在她身後到底有著什麼樣的背景及依恃,或到底處于何種險境,都是何晴雪無法懂得的,齊暮雲所身處的,似乎是一個距離她太過遙遠的世界。「是。」

齊暮雲滿意何晴雪未因忠心而一味糾纏,懂得自守其分。「把東西收起來,你再幫我看看這小襖所用的繡線顏色是否配得出來,哦,對了,你讓善清去做自己的事吧,別讓苓卿回來撞上了。」

「是。」何晴雪收拾好荷包,同時收拾自己的思緒及情緒,然後走到門外將東西交給善清,「主子是個明白人,交代我們不可張揚。」

「好,我會跟沐亞說一聲。」善清接過東西後,便快步離開了。

何晴雪鎮日提心吊膽的,卻又要依齊暮雲交代不可顯露異常,壓力極大,幸而有善清、沐亞幫忙顧里顧外,沒再發現什麼不好的事。

宇文日向離開兩個月後,吳樞告訴她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宇文日向近日就要歸來了。

等他回來後,齊暮雲的事就交由他處置,她也能尋回原本的安逸了。抱持著這種想法的何晴雪,過了自從得知有人要毒害齊暮雲月復中之胎,以及听了齊暮雲那些讓她感到高深莫測的話之後,心境上最為輕松的一日。

又是一日的結束,入夜後,煩躁的心總算能稍稍和緩一些。

但神奇的夜色今晚失去了對她的效力,她沐浴後本該上床睡覺,卻是心浮不定,只好又爬起來點起燭火,在房內磨蹭著,隨手整理些雜物。

忽聞門外傳來腳步聲,停在她房門外,不待她開口詢問,就听到阿嬌的聲音︰「晴雪姊,方才吳老派人來報,王爺再過半個時辰便會回府。」

何晴雪一听阿嬌喚她便已朝門口而去,開門後問道︰「可傳給主子知道了?」早上才收到他近日回返的消息,他竟在今晚就回來了?難怪她始終靜不下心來。

「主子已睡下了,讓我來告訴姊姊,請姊姊代替主子到前頭去迎,若王爺有事交代,再請姊姊回來轉達。」

阿嬌如實轉述齊暮雲命令。

「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齊暮雲有孕在身,且誰人不知她不喜出芳園走動,想必也不會有人膽敢指責齊暮雲失職的。

「是。」阿嬌應聲離去。

何晴雪掩起房門,迅速更衣,但未費時梳妝,只簡單束整長發,便往前廳走去,與右副參軍、吳樞及溫嬤嬤一塊兒等待宇文日向回來。

沒想到何晴雪迎見的,不是久別重逢的歡欣跟喜悅,而是打擊和絕望。

再清醒再明白的心,終究只是自我欺騙罷了,否則她怎會感覺到心痛呢?

只是當初齊暮雲入府時,或是齊暮雲傳出有孕時,甚至是他將她調至芳園之時,她都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為何現在會如此呢?

她看著風塵僕僕進門的宇文日向懷里抱著一名以青紗覆面的女子,見眾人相迎,只隨口丟下一句︰「夜已深,有什麼事明早再說,各自散了。」

他邊走邊說,與站在溫嬤嬤身旁的她錯身而過,他匆匆瞥了她一眼,就徑自往後廳而去了。

何晴雪心中五味雜陳。

眾人見狀,只能听命各自散去。

溫嬤嬤伸手輕輕捏了下她的手臂,像是在安慰她,但依照何晴雪對溫嬤嬤的了解,那更可能是在警告她不可失態、不可忘卻本分,平白在眾目睽睽之下丟了臉面。

她看著面無表情的溫嬤嬤領著一干婢女跟上宇文日向,不知道自己此時是何種神情,只希望如溫嬤嬤所警告的,未顯露絲毫不該有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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